爱德琳嘱咐给薇尼拉一些事，包括怎么找食物在哪里睡觉，尽量不要踩到地下室的门摔倒，还有薇尼拉该做什么。

“简单来说，只有一件事。看家。”

“你可以触碰那些收藏品，它们施加过魔法，不会被弄脏，但一定要记得把人偶放在人偶的柜子上，物品放在物品的柜子上。有些物品可能会产生变化，只要没听见有声音叫名字对你说话都不必理会，不同柜子附加的魔法不同，不可以搞混。”

接着，爱德琳把一截丝线绑在薇尼拉手指上，

“这是你的丝线，一旦收藏品有意外发生，比如听见被叫名字，立刻切断它，我会知道。别担心，只是有点混乱，收藏品本身不会伤害人，哪怕有声音说话不搭理就好。”

“会，会不会有人来拜访？”薇尼拉莫名觉得爱德琳没有朋友。

……虽然这个念头非常冒犯。

“说不准。上次是在三千多年前。”爱德琳显然想到不太愉快的事，“那时的管家……”

“管家？”薇尼拉有一点点好奇。

“大喊着入侵者死光，和入侵者一起拆了我的房子。”爱德琳这次没有避开话题，“不过很可爱，原谅她。”

可爱啊……薇尼拉低下头，是个和她无关的词。

“没关系，房子虽旧但施加过很多魔法，从这点上看是栋结实房子，至少在这个时代我能保证不会有人闯进来，你会照顾好自己，我相信。”

薇尼拉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想摇晃双脚：“当然的，我会自己吃饭，也会坐在这里等你回来。”然后这几天过完，她就要回去当圣女……要不把她也做成人偶算了。但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对爱德琳来说没有任何收藏价值……

雀跃心情急转直下。

薇尼拉开始感到寂寞。

爱德琳掏口袋，原本是想拿出打发时间道具给薇尼拉，忽然摸到一块石头。

是那块「怪物之主」的晶石，这块石头……带出去会很危险。

爱德琳把石头和小道具一起放在桌上，“这是一些游戏卡牌，图画册，嗯……这有本字典，不重要，还有这块石头。”活了很久的老怪物会看字典了解当前时代词汇定义，多正常。

薇尼拉第一次这样直观接触一块怪物留下的晶石，它很漂亮。

它非常漂亮。

有种……有种……

“疯狂的美？”爱德琳问。

“狂野，野性……原始。”薇尼拉尝试说得更准确。

“你看见它，或者说，那是你所感受到的，它携带大量有害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向往。”

“但它对于各个种族来说都不具备使用价值，只有收藏价值。我的意思是，哪怕因为难以忍耐把它吃下去，也只会排出来，生灵不具备被吸收它的条件。”

爱德琳像是忽然想起来般审视地打量薇尼拉。

薇尼拉立刻摇头：“不会不会！好看的东西看着就好了，深入接触会感觉有点讨厌。”

很好。

爱德琳觉得她的管家培训圆满成功，再没什么可交代，果然还是需要人看家才行，这个时代，没有机器人管家……

心中轻轻叹气，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听见这声熟悉对话，走出门的爱德琳下意识想回头，好像过去的影子还会在那里等她，

“……”但她没有。

时间……连机器都会湮灭。

时间从来不是收藏家的财富。

爱德琳走出小巷，走向这座港口城市最大的市场，以城市本身命名的

——裔瓦集会。

集会沿海而建，岸上一侧建筑逐年层层加高，另一侧是海上商船，船主们会把自己的船连起来，一条船连接另一条，平铺到视野尽头，随着大海波浪起伏。

彩带招牌在建筑与码头之间飞舞，甚至有些连接商船，那些是滑索，是岸上客人和伙计们的近路。

爱德琳主要去的是岸上这边，她不太喜欢海，能不去就不去。

岸上集会由一块块商铺组成，商铺与商铺之间规划区域，每个区域有不同的管理者，区域内商铺是她们的产业。

歪歪扭扭建筑在走进时，属于集市的喧嚣顷刻包裹每个人，但你不会立刻发现它吵闹。因为……每个人都在买卖交易。

爱德琳径直穿过外层区域叫卖一般货物的商铺，这里贩卖食物日用品，毕竟这个时代魔法不能算主基调。

魔法正在复兴，复兴了两千年。依爱德琳看，它想复兴成七千年前鼎盛时代，基本没可能。

也就是说——她能找到的东西更少。

这也是她为什么近些年没来过集会，好东西太少，但人太多。这个时代的人比上个时代多太多，上个时代人几乎被杀光，所以历史断层，不过偶尔能从哪里挖出遗迹，挖出遗迹的倒霉鬼只能自求多福，如果能源再现，那些发射激光炮的机器不比大法师好招惹。

“……嗯？”爱德琳看看身后。

从刚刚起，她周围有很多灰黑色的影子。

那是些躲在阴影里的行商，往往贩售都是不能见光的东西，一旦有执法者闻讯抓人立刻就跑，脚力一流。

爱德琳把自己的斗篷戴上，干脆利落走进阴影。

现在，她和行商们一样不起眼。

爱德琳越过阴影中摆着的地摊，脑中回想她那份清单。清单很长，包含无数替换物组合。大约三千年前，给她做柜子的人死了，时代很乱，长寿种族也活不长。所以死了。爱德琳再找不到合适人选，于是开始自己挑选材料打造柜子。

“……脚，要吗？”

见她停在自己摊位前，摊主问她。

这个摊位在卖脚，各种种族，刚摘下血淋淋，或者风干后干巴巴的脚。

让爱德琳想起来，她的口袋里还有……爱德琳往外掏，摊主盯着她，这里可没人讲礼不礼貌，

爱德琳掏出一把装着白色卷曲章鱼脚的袋子。

摊主双眼放光盯着她：“卖！卖不卖！”

“你问我啊……”爱德琳失笑，“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上千年了，我不知道人类吃下会怎样。”

“我是碧翠儿，人鱼族。”

那位摊主脱下帽子，露出自己整张脸，她鼻尖和耳垂上打有很多珍珠环，“这些海怪脚是上等货，可说极品，我绝对比任何人识货，交个朋友？”

啊，不是人类。

摊主碧翠儿有一双碧绿色眼睛和一头苍绿卷发，在没脱帽子前爱德琳都没发现，说明对方用了高级隐匿魔法，现在魔法解除，这个人是真心想和她打交道。

“这样好了，”爱德琳说，“如果你能告诉我哪里有卖真的好东西，我把它送给你。”

“成。你要找什么？”碧翠儿答应得爽快。

爱德琳报出她的一小部分清单。

“你往里面走，路上会有些小鬼，别搭理它们，走到老莉翡管着的店去，那边区域招牌一律是蓝紫斑纹，你这些东西不太好找，得找商铺管事亲自来，”绿眼珠转了转，碧翠儿招手，

“你凑近点。”

爱德琳靠近，两人间还有半步距离，

碧翠儿在爱德琳耳边低语一番，“怎么样，这个回答可以吗？”

“可以，多谢。这些送给你。”爱德琳如约把海怪脚送过去。

碧翠儿对她笑笑，两人就此别过。

·

薇尼拉不太敢独自呆在存放小人儿的房间里，但她看了剩下的瓶子。

她先是走到姐姐的瓶子那里，姐姐在瓶中双手合十祈祷。不过薇尼拉知道这其实根本不是姐姐现实中形象，蕾加娜的魔法有时会很强硬，但考虑到爱德琳很好看，或许……爱德琳感受到的真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姐姐？

勇者她也熟悉，感觉不太好说话，是个很顽固的人……薇尼拉总觉得违和，因为勇者似乎很熟悉宫廷那一套，薇尼拉见过对方在酒宴上和那些官员推杯换盏，她印象中勇者都是粗犷的，大多会和从文的官员们话不投机，很少有见到能和官员打成一片的勇者，而且，那些官员都是统治者的得力心腹。

薇尼拉看看瓶子里背着战戟的勇者，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精灵女孩。

这个女孩看起来比她要小几岁，拿着一把比身体还高的木制法杖，那上面是，叉了烤肉？头上扎着四个冲天麻花辫……这是怎样的构造？

明明是精灵，却给人一种不拘小节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跳起来骂人。

再旁边的瓶子她也有看，

第一个写着“安”，里面是穿着斗篷仰望高山的旅行者，高山在瓶子里是模糊的一大块，可能是岩石，但颜色发白，显得旅行者有些渺小……或许该说是很小。

第二个瓶子是……“「神」？”薇尼拉不可思议地念出标签，标签上明确标着这个字眼。

会有人用神来做名字吗？如果，如果瓶子里的小人儿不是一个手拿打扫工具的美丽妇人，而是白衣长袍的经典神形象，还有些可信度。

第三个瓶子是“爱希瑞尔”，小人儿有一双尖耳朵，身穿蕾丝小裙子，正提起裙摆对她屈膝行礼。

第四个是“天水”，瓶中背景是黑色夜空，身着白衣蓝披肩蓝裙打领结的奇装异服少女站在星空下，手里拿着一簇炸开的火花，眼里映着火光。

第五个瓶子里……

“这条龙吃得好开心，嘴巴都鼓起来了！”

“精卫”，这是龙的名字。

第六个瓶子装着看起来很不好招惹的女性，身穿礼服，头戴黄金面具与王冠，手中还拿着好几个金骰子，身体修长高挑，气势凌人，“兰米司”。

第七个是一位长袍青年女性，肩头站着蓝乌鸦，身后矗立一大片森林。那是只乌鸦吧……竟然还有蓝色的乌鸦吗？

“苍荇”。名字也不太好认……

第八个写着，“芙伦”。

“好漂亮……但不是人类。”

眼角有泪痣和粉色红痕的美丽少女在瓶中甜美微笑，头顶正中长着一只长独角。少女给人感觉脆弱易碎……又危险。

第九个，是一瓶沙。

那只是一瓶普通的海沙？

薇尼拉没有去碰，贴着瓶子外侧观察一会，断定那好像真的是普通的沙，和沙滩上随便盛起一瓶没有任何区别。

“来自斯图尔特，科技时代之初”

接下来的瓶子空着，写有标签。

“空气，来自魔法鼎盛时代”

“空气，来自科技时代”

“空气，来自魔法复兴时代”

薇尼拉呆呆在瓶子旁边站了一会，时间……在上面凝固，每一天，收藏家窗外的阳光都照耀她们。明亮阳光在瓶瓶罐罐间跳跃，而收藏家会注视她们，在瓶子外的时间和历史中回忆过去。

薇尼拉真的开始等了，窗外的云一朵接一朵飘过去，等等，院子外面，是不是有人？

正在这时，听见小小的破碎之声。

咔擦，哗啦。

什么东西，碎掉了。

薇尼拉回头，什么都没有。

但是有声音？

薇尼拉开始找，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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