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依，备一条围裙来。”

一条浆洗得发白泛黄的围裙就这么水灵灵地围在了张瑞平身上。

配上张瑞平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十分违和，有种滑稽的感觉。

栗依见了偷偷在谢敏身后笑，看上去不是那么警惕了。

谢敏像是才注意到张瑞平身后的男人，“侯大人，你不来一个？”

侯茂名本来不愿意趟上这等费力的事儿，心里一想公主都亲力亲为着，他若是拒绝太不像话。

随即嘿嘿一笑，“夫人，我也来一个。”

穷民窟里搬出来几个围着白棉布的木桶，淡淡的米清香从中透出，张瑞平站在一个木桶后面，右手正拿着发给她的木勺。

侯茂名见粟依揭开了木桶盖，也跟着揭开了木桶盖，张瑞平见侯茂名揭开了上面的盖子，也学模学样——

一股热流瞬间扑面而来，她躲闪不急，感觉小臂一阵火辣辣地疼。

张瑞平被逼得后退几步，检查手臂发现也没什么事，她抬头看向一边，发现侯茂名和栗依丝毫不受蒸汽影响。

穷民窟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张瑞平眼前的老人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分粥。

她一咬牙，拿住木勺的尾端，一勺勺倒满了桌子上的空碗。

流民分到手里的粥不能说是粥，只不过是清水中偶尔能蹦出几粒米，寡淡得很，让人十分怀疑只靠这玩意能吃饱了吗？

人们端着热粥，丝毫看不出这是刚煮好的，都咕咚咕咚大口往下喝。喝完显然意犹未尽，却只能揉了揉肚皮，揣着热乎乎的肚子在棚子下的土路上随意睡开了等待下一次开饭。

等待的间隙，张瑞平注意到在湘妃馆遇见的那个徐大娘带着小胖姑娘，也来这边领粥。

依旧是清淡的一碗白水。

小胖姑娘则是排在最东面的队里，她经过时张瑞平看见她手里的粥稠了许多。

一旁躺在沙包上的老人看她仔细盯着徐福丫，指着解释道：“她也算作小孩儿。”

“最东边的队伍是专门给小孩排的，小孩子不经饿的，容易饿死，吃的多。”

老人寥寥数语，说完充满善意地笑了笑。

正午时分，穷民窟住的流民几乎全出来吃饭了。人人手里捧着碗盖住了半张脏兮兮的脸，日头毒辣辣地鞭拷着那些凹陷的胃袋和孱弱的呼吸声。

用过午饭后，谢敏清点了次人数，才知道又死了几十个人。这些尸体遗留在穷民窟会带来疾病，便叫人用木板车拖走焚烧了。

大家见了这场景沉默不语，像是见惯了似的，没有人在意。

张瑞平回过神来，冷不丁地看到徐福丫站在自己面前，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已经在人来人往中蹭灰了，徐福丫捧着喝一半的粥，道：“姐姐，喝粥。”

徐大娘在人群里顿时慌了，急忙上来控制住徐福丫，解释道：“福丫脑子不好，她这是喜欢女君，女君见怪，见怪。”

张瑞平会心一笑，摸了摸她有些细软的额发，“谢谢福丫。”

张瑞平和谢敏告了别，约定停留在东陵省的时间里她会常来帮忙，但张瑞平要做的不止这些。

谢敏让她留下来帮忙的目的显然达到了，作为同时见过京城和东陵穷民窟的人，张瑞平知道谢敏想利用她为流民发声。

谢敏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穷民窟正午的时候，京城也处在正午时分。

冯府赤红的门槛高悬，阻住了那些外来的沙尘，年轻侍女们穿梭游花走廊，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流水一样送进了正中的堂屋。

上头金粉题匾，四个大字，“纯忠慎独”高高挂在五彩檐梁上。

堂屋正中一个圆桌，冯梓树坐在主位，旁边是柳惠以及他的大儿子柳照炎。

冯梓树左右各一个纤纤婢女捏肩捶背，柳惠和柳照炎两旁的婢女为其倒酒添菜。

“师相，请——”，柳惠此次上门带了珍藏多年的西陵春，师徒二人午间小酌，不仅是为了冯梓树助他重回朝堂，也有其他请求。

“你喝罢，我年纪大了，喝不动喽。”

冯梓树看上去有些不情愿，柳惠反应过来，“哪里的话，师相，没有师相我哪有今天，师相不喝，我们哪能后来居上？”

“学生特意寻来的西陵春，最是养神滋体，就是拿来孝敬师相。”

冯梓树眯了眯有些惺忪的眼，冷哼一声，“你倒是个孝顺的，且不要忘了，老夫拿东西在前，担责任也在前，若是没有我，就你们那些事儿谁能瞒得住。”

柳惠极恭敬道：“自然自然，师相是那参天大树，我们这些弱草只能依附师相才能活下去。”

“不是依附我，是依附陛下！”冯梓树一下子睁开眼，纠正道。

柳惠连声应下，李满乾办事不力，冯梓树最近心情不佳，他得多担待点。

拍了一会马屁后，柳惠让大儿子起身，去敬了冯梓树一杯酒。

“师爷，请喝酒。”冯梓树算是被柳惠架在一处，他也不为难小辈，半推半就喝了一小盅。

柳惠一看这事情能成，便开门见山。

“您徒孙照炎今年准备了科举，已经过了院试，现在差就差在乡试，按理说不会有问题，怕就怕万一，想着别给您老人家丢人，提前知会知会。”

“您看有没有必要，提前安排安排？”

冯梓树皱了皱眉头，看着柳照炎道：“孩子都是好孩子，你这个当父亲的倒是多虑，他有真凭实学，你这般若日后叫人抖搂出来，岂不是让人抓住了小辫子。”

“陛下最忌弄虚作假。”

柳惠摸了摸眼泪，“师相说的是，只是为人父母，哪能不挂心。他若仕途能坦荡些，便是让我辞官，也是愿意的。”

“什么辞不辞官的话，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懂你的心……”

柳惠顺着冯梓树的话摸下去，又斟了一杯酒，“静儿最近如何了？”

“那个孩子是个实干派，哪里有问题去哪里，不在京，说不定也能和李满乾那些人碰上。”

柳惠点了点头，“出门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只是也要注意安全，要不再多派些人跟着。”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我的人啊她用着不放心。”

说完两人皆是哈哈大笑。只是觉得冯静儿还是个孩子心性，单纯得忍俊不禁。

柳惠随手一指，灵光一现，“不如让兼儿去，兼儿从小就崇拜静儿这位大姐姐，也能帮静儿一点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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