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龙吹胡子瞪眼，唾沫星子要从门缝里喷出来，

“计划？还有什么计划？我都要死了，什么计划不计划的都是狗屁。”

“供出我来，就死不成了。”

对方说得轻巧，如同一阵风刮过。

他顿觉好笑，

“供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史书留名一代孬臣’？”

“让后世怎么看我？我哪有脸面对九泉之下敖家的列祖列宗。”

“今天你就当没来找过我，我就当没见过你。”

话毕将门使劲关上，落锁。

一道清冷沉着的声音隔门传来：

“敖红玉，别犯傻了。你当紫萝香居的人都是不喘气的，我既然已经来了，我父皇不可能不知道。”

“开门。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法子。”

敖子龙抵死不开门，“我不需要一个女流之辈救命。”

“长公主殿下，反正千错万错都在我。能让今年的流民好过些我便已达到目的，虽万死亦不辞，我发誓就算砍头也不会供出你，只要我不说，陛下不会怪罪你。”

“算我求求你了，快回吧。”

他的声线已经濒临崩溃，虽然这话说的张瑞平不太受用，到底看在他善良的份上，她又轻叩了三下门，

“你愿意死哪死哪去，别耽误我的计划，我先前说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我供出来。”

敖子龙脑子转了一圈，没反应过来，随后迟钝地打开了敖府的大门。

“？所以你早就想到这一步了？”

张瑞平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是啊，不然呢？

“幸好你不是个男子，否则在朝堂之上你要坑死我。”他扶墙心有感概。

“坑不坑的等我变成个男人再说吧，本来想叫人通知你直接交上我的名字，但是果然没看错你这个死犟的驴，所以我亲自来了。”

张瑞平有意无意瞄了眼四周，“进去说。”

敖府，四清堂。

“长公主殿下，你到底这是为什么？”

在朝堂上疯骂磕头，以退为进，被嘉和帝一眼看穿的破烂招式，就是眼前身穿白衣的女子教他的。

张瑞平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总要告诉我一个理由，让我随便将一个弱女子报上去，我做不到。”

张瑞平是嘉和帝和王皇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只可惜生错性别，不然就是璧国的储君了。

后来又遇上乌凤事件，也就是朝天监那堆烂事，彻底失了君心被禁足幽院，即便平反，也没有什么波澜。

“我只是不想整日呆在紫萝香居，我想见一面我的父皇。”

“你没说真话。”

张瑞平轻轻冷笑一声，“真话假话重要吗？敖红玉，你想送死就千万别按我说的做。”

“我不是非你不可，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想了一阵，道：“我可以送死，但也要死得明白。”

“从接受你的计策那天起，我已经无条件信任你，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罢了。”

敖子龙嘴上释怀，却始终想不明白。张瑞平不是胆大无知之人，却执意让她自己顶罪，她又有什么底气能顶住帝王怒火。

张瑞平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我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帝王血亲。”

“这件事也只能说明，我不太规矩，妄想拉拢朝员。可只要将我供出来，证明我们之间不成气候，随便一句话就可以离间。”

“父皇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虾米。”

画风一转，那双和嘉和帝的龙眼有着七八分像的眼睛盯住他，

一字一顿。

“但是倘若你隐瞒欺君，你我就是坚实同党，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我的九族肯定没事，你的九族就不好说了。”

张瑞平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对于敖子龙来说，简直是地狱笑话。

他在堂屋徘徊一阵，思虑万千，确实别无选择。

他忽然有种……被长公主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可长公主张瑞平明明十五岁时就嫁了人，之前没读过书，之后更不可能。

乍眼一看，就是个平凡妇人，不出众也不出彩，她脑子里哪来那么多见识和道理？

他确实自愧不如。

能做的，只有在笺纸上工整写下她的名字，加了印，第二天一早交了上去。

结果，第二天上午临近晌午的时候，他就被皇帝传召。

先前听说长公主今日也入了宫，他们同一天一前一后脚，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敖子龙这边才刚启程，张瑞平已经在宫里留了有一会儿了。

“小公主，想想这是谁？”

美丽动人的妃子，纤纤细手牵着一个粉衣璎珞的三岁幼童，往张瑞平身前凑。

丽妃蹲在小公主身前，亲了她一口，循循善诱地教她念出那两个字，

“小公主，你的娘亲来了。快叫娘亲。”

张明微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杏眸，手里绞着衣角边，怯生生地看着张瑞平。

等丽妃从她身后慢慢远去，回到位子上时，她迈着清秀小鞋往前走了一步，学模学样的，甜甜地叫了一声。

小孩子的声音都是这样，像黄鹂鸣啾一样好听。

张明微小心迈着碎步，轻快地靠拢过来。这次也无一例外地，被张瑞平一只手无声无息地阻在三步之内。

她轻轻摸了摸小孩子的脸颊，温柔道：“去你丽娘娘那里坐好。”

看到半路回来的小公主，丽妃有些伤感，语不思考道：“她毕竟是你亲生的孩子，连抱一下都不肯。”

张瑞平的心神却仍在小公主身上，会然一笑，

“明微在宫里过得不错。”

“就让她在宫里长大。离我远一些，她的日子才会好过。”

听长公主这么说，丽妃心里也有些苦，安慰道：

“昨日陛下来看过小公主，同她在这方凉亭里玩耍了一个下午。都说隔代亲，陛下确实非常喜爱小公主。”

张明微是长公主张瑞平和她第五个丈夫的孩子。先前的那四个命短，皇帝指婚成亲都不到一个月就暴毙了。

她十七岁生的小公主，皇帝在小公主一出生时便送上大名和封号，并接回了皇宫。

而她这个生母，只有被允许时才能进宫瞧上一两眼。

父皇喜欢明微，她自是欢喜，欢喜过后，又有些不知怎么说的酸涩。

敖子龙觐见后不久，便有太监通传：“陛下召长公主前去宝华殿。”

丽妃抱着小公主，“去吧，不会有事的。”

就像是在说，只要小公主存在一天，陛下也舍不得她年幼就失了娘亲。

路上，张瑞平刚好遇见出来的敖子龙，简单对视一眼，便匆匆交错开来。

敖子龙眼里，倒映着对她的同情。

张瑞平直起身子进入宝华殿外门，等待太监先进去通传，陛下准了，才进得内殿。

等待期间听见里面有什么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玉瓷碎裂，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