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珑愣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最近有听说过什么“吃皇粮”的机会。

——哪怕现在因为陶家受牵连，她的消息来源不如之前那般广，也不该半点风声没听说过吧？

还是说，这段时间里，陆修明又搭上什么线了？

“说来听听。”陶珑不客气地说。

陆修明挑眉，“这可是个不外传的好门路，您就这个态度？”

“哪里的话，”陶珑皮笑肉不笑道，“只是，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真有钱赚，您还能大发慈悲带我进门？”

陆修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和您说话真没意思。但我没骗您，的确是个‘好门路’——陛下思量着要遣一支商队出海开辟贸易，正发愁不知该找谁做领队呢。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皇商’，普通商人定然够不上边，可略有家资的，又未必肯冒险……思来想去，您不就是个好人选吗？”

……商队？出海贸易？

陶珑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大齐开国时，因沿海地方海盗肆虐，其中还有邻国贼人浑水摸鱼、勾连官员，出于对边境和百姓安全考虑，索性对出海严加限制，若是商船等要出海远洋，光有市舶司的批准不够，还需上报府衙，再走一道流程才行。

二十多年前，先帝本也考虑过放开海禁，但没多久就遭遇了邻国内乱，不少大小贵族落草为寇，骚扰大齐沿海百姓，掠夺资源钱财……

为了防他们，海禁的规定再度加强，有段时间渔民甚至只能在海岸打渔，不许出海。

得亏没多久，朝廷就派人平息了动乱——陶泱也是那时被借调去东海除寇得到了上峰的赏识，才有了后面升迁去京城的事——但解除海禁的事就此搁置，直到当今陛下继位，也没再被提起来过。

本以为此事就此不了了之了，没想到陛下居然始终惦记着？

许是她讶异得太明显，陆修明解释道：“这些年，朝中本也为海禁一事争论不休。但最近十年，来大齐的传教士和西洋商人太多，他们动辄要购买千斤茶叶、万匹丝绸，价格还给得格外慷慨……谁能放着赚钱的机会不抓？”

陶珑不爱和洋人打交道。他们中的不少人看自己，就像看一只被豢养起来、装点一新的漂亮宠物，和一些顽固古板的大齐人看女子的眼神差不多。要说有什么差别，大概就是这群洋人还带着些猎奇的审视。

当然，无论是陶珑还是他们，最终都只是为了做生意，只要脑子不糊涂，也不会将心里那点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说。

最终，倒是营造出了个相安无事、言笑晏晏的假象。

但毫无疑问，这些年里，来大齐的洋人越发多了。不仅有只在东海和金陵停驻的商人，詹诚那般的传教士也不少，如今在京城都偶尔能见到些西洋面孔。

皇帝逐渐放开这些洋人进入大齐的限制，在陶珑这些商人眼里，几乎就是明示：与海外的贸易，只会越来越多，海禁迟早会彻底解除。

但陶珑没想到，这个“迟早”，会来得这样早。

而且，陆修明是怎么知道的？

她忍不住问：“你哪来的消息？”

陆修明不着痕迹绕开梁椟，摇着扇子说道：“因为我现在也是‘吃皇粮’的了。”

陶珑略一思索，问：“北镇抚司？还是……司礼监？”

“可惜，可惜，无缘和蕴珍兄共事。”陆修明没直接回答，而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陶珑虽不明白为司礼监做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却也没多问，只继续道：“所以，是他们叫你来的？”

“不全是。”陆修明望向台上已经开始准备的监斩官和刽子手，“虽然猜到你会来……但至少今天，搭话只是顺便。”

那就还是咯。

陶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扯这些有的没的。

如果是司礼监的人叫陆修明来找自己，那就说明，要她接这个活儿，很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但她有些迷惑。

哪怕孙家倒了，福记的生意也大受打击，陶珑依旧毫无疑问是江南商场上极有分量的新秀，资产不说足够陶家拥兵自立，也够养上边关军队几个月了。

这样的身家，背后还有做武将的家人，在哪个朝代都是要被帝王放在暗杀名单第一位的，当今陛下心再大，又怎么会放她出海？

若是陶珑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回来，皇帝如何安心封赏？若是她有异心，也不管什么陶家，干脆一去不回，也做个海盗之流呢？

哪怕陶珑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帝王多疑，哪怕如今的陛下算得上明君，她也不相信自己能让皇帝放心。

所以为什么？上面会想到要她来掺和进这件事里，还是做所谓的“领队”？

她如此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毕竟陆修明怀揣着说动她的任务而来，就算做不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点疑惑还是该为她解决。

“因为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陆修明不爽地瞥了又重新挤过来的梁椟一眼，探着脑袋说，“为了不让陶家一直被忌惮，您总得掏出点什么东西吧？”

这下，陶珑彻底明白了。

原来是吃了孙家这桌烧尾宴还不够，她这点开胃小菜也要拿来塞牙缝。

她轻叹一声，“行吧，我晓得了，会考虑的。”

陆修明笑了，“还需要考虑吗？我以为这就是您如今最好的选择。”

陶珑皮笑肉不笑道：“那也不能叫我立刻答应吧？我还以为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确实。”陆修明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快到时间了。”

陶珑看向台上，刽子手们已经开始磨刀，监斩官正端坐喝茶润嗓子。

陆家上百口人，一天可未必能斩完，只怕十几个人头下去，刀就要卷刃了。

她对陆家其他子弟和女眷没什么仇怨，不打算看完全程，之所以选在今日一早来，完全是因为，第一个杀头的就是陆昭。

哪怕陆家上下都不清白，陆朝远和陆昭也一定是黑得最彻底的两个，即便是凌迟都半点不冤。

那长长一串罪名，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陆家其他人、包括旁支和姻亲在内做的，其余的，都和他俩脱不开关系。

何况，若无他们父子在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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