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下错蛊伪善男二》
小公主坐在四个人抬的琉璃轿撵上,轻摇着孔雀羽扇,眉头紧拧,黄昏时分蚊虫从草丛堆里飞出来开始活动,咬得人不得安生,小公主细皮嫩肉顿时起了好几个红包,一抓抓出血,又痒又痛,比之更烦的是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
“是不是走错了。”
乌禾望着四周越来越偏僻,两边的大树挺拔遮天蔽日,树枝如同鬼魅向轿撵伸出爪子。
怎么都不像人居住的地。
前面探路的小男奴道:“小殿下,奴打听过了,大王子就住在这,沿着这条路前面就到了。”
说着小男奴吸了吸鼻子,笑着道:“奴都闻见肉味了,兴许是大王子在煮吃的。”
“他可真会挑地方。”小公主敲了敲轿辇,“就落在这吧,本公主要亲自,一个人过去。”
小男奴一听为难,不知所措,“公主……这……这荒郊野岭不安全,先前那土匪劫持公主,奴现在还心有余悸。”
小公主思索了一下,“你们耳朵好使吗?”
小男奴一愣,“还……还好。”
“那本公主一喊你们就跑过来保护本公主,就这么定了。”
乌禾一锤定音起身就往密林里走。
昨儿个刚下过雨,本就崎岖的小径眼下泥泞不堪,没走几步她精致华丽的小靴子便脏了。
乌禾这辈子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蚊子飞蠓绕着头顶旋转,夏日黏腻又闷热的气息包裹全身上下,乌禾想死。
不由吐槽,他是想当什么隐士吗?住这偏僻的深山老林,有本事一辈子与世隔绝啊。
终于,乌禾远远瞧见一顶屋角。
她扒开茂密的杂草,一间小木屋坐落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榕树已经被绞杀藤绞死,枯枝败叶。
风一吹,万千枯叶如同飞蝶翩翩打旋落下。
那是一座几乎荒芜的苍凉小坡。
躁动的热风拂起少女华丽的衣袂,两侧发髻垂下的麻花细辫飞扬,一只“枯叶蝶”打旋而下沾在她的发辫上。
乌禾提着繁华又累赘的裙子,步履缓缓靠近小木屋。
许是四周苍凉的缘故,乌禾莫名惴惴不安,心跳一点点被屋檐上的乌鸦逐渐响亮的鸣叫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走近了,看见一扇半掩的门,木门破旧有些腐烂,里面传出阵阵肉味。
那味道很腥,不太好闻,乌禾拧起眉头,用孔雀羽毛扇遮住鼻子。
屋内昏暗,唯有半掩的门缝射进一道光线,照在一口沸腾灶台。
蒸腾的热气,缭绕烟雾中伫立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姿,衣袍是群青色的。
檀玉正在给“宠物”们准备食物。
门口的风铃晃动,声如同溪水击石,鞋子踩在松软的泥土发出细小的声音,逐渐清晰,随之,“宠物”们愈来愈躁动,本眼巴巴看向石锅的黑黢黢的小脑袋,齐刷刷看向门缝。
檀玉也闻到了不同于腥肉的气味,像是花蜜芳香,很甜,很熟悉。
一只“小宠物”急躁地扭过脑袋,往门缝爬,倏地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捏住了它。
檀玉点了点它的脑袋,少年如远山的浓眉委屈微皱,抿了下唇。
“外面的食物,要比我做的香吗?”
“小宠物”馋得受不了想点头,但碍于畏惧主人威严,索性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鼻不闻为好。
滑稽,檀玉笑了笑。
与此同时,一道甜软又凌厉张扬的声音穿过门缝,像刺眼的光芒射入昏暗的木屋。
乌禾没有敲门的习惯,向来是她身边的侍从敲门,她也不愿触碰那霉烂的木门,嫌恶心,怕沾染上脏东西。
索性站在门口,眯着眼,透过门缝隐隐瞧见一抹群青身影,看着清瘦。
乌禾庆幸不是什么壮汉,她想起前阵子壮硕的土匪,还是劫后余生。
好在是个瘦的,手无缚鸡之力。
“喂,里面的人,是叫檀玉吗?”
她打听过他的名字,檀玉,让她想到藏宝阁的珍品宝贝。
檀玉可不能成为宝贝,她才是。
乌禾幼稚地这般想。
隐于昏暗的少年微微侧目,光芒划过清冷的双眸变成琥珀色,映画站在门口双臂交叉的傲慢少女。
一日不见,别来无恙。
南诏王和南诏王后的宝贝,他的顶替者。
她朱红的华裳在夕阳下如金箔,华贵至极。
檀玉薄唇轻启,声线冷冽,“嗯,我是。”
乌禾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本公主是谁吗?本公主是南诏唯一的公主。”她又顿了顿,嚼字重音:“南诏王和南诏王后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吗?”
他答:“知道。”
很好,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狸猫换太子的那个狸猫。
少女扬起唇角,如若春华盈盈笑了笑。
乌禾是个笑面虎,最喜欢耍人,总爱给颗糖再给个巴掌,然后再给颗糖,如此反反复复,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耍得团团转。
少女声线甜软,又因扑面的夕阳余晖而懒散惺忪,“知道就好呀,等哥哥回了宫,与爹娘相认,我就是你的妹妹了。”
“妹妹……”檀玉喃喃生硬的二字,“有事吗?”
檀玉知道恃宠而骄的小公主不是什么客气善茬,此刻估计在琢磨些什么整蛊人的玩意,为此,他感到烦躁。
他的“小宠物”们饿了,等着开饭,外边的食物太过诱惑,因此都挑食不肯吃他煮的食物。
他低眉,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宠物”探出的黑黢黢的小脑袋。
“哥哥。”
檀玉手指倏地一顿。
乌禾点头:“当然有事啦。”
她勾了一缕青丝在夕阳下走来走去把玩,装模作样,语气忧愁:“哥哥丢了太久,阿禾都不知道哥哥,连阿爹阿娘都记不清哥哥了,阿爹阿娘已经有了我,又有了弟弟,我们一家四口人,朝夕相处十余年都忘了还有个哥哥,哥哥回来了,平静的湖面因突然掷来的石子溅起涟漪……”
她疑惑地嘟了下唇,好似真的在替他忧愁,“阿爹阿娘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倒有些为难。”
像个单纯的少女。
“哦?是吗。”
少年声线听不出喜怒。
想必是落寞吧。
少女抬头一笑,明眸皓齿:“可是我高兴哥哥回来呀,高兴地想快点看到哥哥,这就跑来了。”
她继续道:“妹妹是真心高兴哥哥回来的,只是妹妹还有个弟弟,不是个善茬,是个混世魔王,不好惹,阿爹阿娘自小宠着他,定不会轻易把宠爱拱手让人,正因此,阿爹阿娘十分为难呢。”
乌禾蔫蔫叹了口气,“所以为了这个家和谐,为了不让父母为难,妹妹由衷地劝哥哥,凡事随和,不要盼,也不要望,不然弟弟会生气,兄弟相争父母会很为难的,我也会担心哥哥受到伤害,妹妹可全都是真心的。”
傻子才会安分守己,不盼不望。
她絮絮说了大堆试探,檀玉没有恼,没有反驳,反倒温润一笑:“好呀,妹妹。”
檀玉是傻子,她的哥哥是傻子,乌禾心里的石头落地,笑得愈加灿烂,连皮都快撑不住了。
里面的人忽然又道:“既然妹妹想快点看到我,不妨进来瞧瞧。”
那声音清澈,又温柔,如初春山涧里的清泉,温柔的涟漪轻轻触碰人的心尖,连乌禾都有些动容。
仿佛,他也很想见到她。
屋内,檀玉唇角浅笑未褪,掌心的“小宠物”馋得抖了两下身子,蹭蹭少年的指腹,央求吃食。
四周的“小宠物”更是蠢蠢欲动,发出细小的振翅声。
他敲了敲它的脑袋,宠溺道:“罢了,吃吧。”
少年静静伫立在昏暗之中,望着屋外聒噪而又愚蠢的少女,他所谓的妹妹。
只要她踏进来,开门的一瞬间,满屋密密麻麻,迫不及待的蛊虫,首先会向她的足尖聚拢。
没有其次,等不到少女的惨叫,就会吞没她整个脑袋,她娇嫩的皮囊,那双傲视凌人的眼珠子,谎话连篇的舌头。
她的五脏六腑,脑髓血液都将成为蛊虫之食,只剩森森白骨。
想到这,他深黑的眸划过一丝期待。
踏进来吧,推开那扇门,他的小家伙们已经朝门缝爬行。
才不!
乌禾甩开把玩在手中的青丝,她受够了,跑到这鬼地方跟他虚与委蛇已是极大的忍耐,鬼知道这霉烂的木屋子里有什么脏东西。
里面飘出来的味道,像是烂了好几天的肉,腥臭至极。
她娇贵的手是决不会碰那扇长出青霉细毛的门,她金贵的身子是决不会走进这臭气熏天的屋子。
“不了。”乌禾仰头勉强一笑,“还是等明日,留有悬念,更期待。”
她扬长而去,只留下飘卷的裙摆,细碎的铃铛声,幽幽回荡在山坡。
檀玉眯眼,望着赤红夕阳下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眉梢微微一抬,轻声呢喃,“可惜了。”
本聚拢在门口,迫不及待的蛊虫皆蔫了吧唧的,个个耷拉下脑袋。
少年笑了笑,摸了摸蛊虫的脑袋,
“看来,我的食物没有被浪费。”
随后继续摆弄锅里的东西,那是一只腐烂了几日的小鹿,眼眶里的蛆虫因沸腾的热水不断扭曲着爬出,可还是逃不出死亡的命运,漂浮在水面烫死。
*
乌禾往回去的路走,她后悔没有把轿撵抬到这来,檀玉当真避世,这荒郊野岭怕是除了她,没人会过来。
她这般想着,抬眼便瞧见一只玉手掀开杂草,紧接着一个面容姣好,不施粉黛冰清玉洁,身着干练水蓝色裙衫的女子走出,那女子看见乌禾一愣,对乌禾礼貌一笑。
乌禾未有回应,那女子又尴尬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乌禾双眸微眯,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她在想,竟然会有人找檀玉,还是个中原女子。
不容她多想,一只蚊子咬了口她的肉,她气得跺脚,这破地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要回宫!
乌禾回到宫中,楚乌涯就跑过来,巴巴地问,“怎么样了阿姐,有本王子俊俏吗?有本王子聪明吗?”
“俊不俊倒是不知道。”乌禾转头看向阿弟,恨铁不成钢倾了下脑袋,“倒是跟你一样傻。”
乌涯昂头挺胸反驳,“怎么会。”
乌禾懒得跟他讨论傻不傻的问题,简言道:“反正,是个好拿捏的,威胁不到我们姐弟俩。”
她踩上木板,就甩掉两只沾满泥巴的绣花鞋,沾了腥臭气味的羽毛扇也跟着扔掉,啪得打在乌涯扬扬得意的脸上。
乌涯嗅了嗅,“怎么还有股腊肉味,阿姐你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我还用背着你偷吃东西?”乌禾抬手打了个哈欠,“你走开啦,累了半晌,我要歇息了。”
乌涯哦了一声,“那我就不打扰阿姐歇息了,我去跟阿罗阿善他们斗蛐蛐。”转瞬就没了影。
乌禾懒得管他,把今日穿的衣裳全扔给了下人,从里到外用花瓣洗了个遍,等没了那股难闻的气息,才安心入睡。
茫茫夜色,乌禾做了个梦。
梦见她穿着破布粗衣,衣衫褴褛,浑身泥巴,光着脚丫鲜血淋漓地走在冰冷的土地,受人白眼,低贱如狗,人人都可踹她一脚。
她去找阿弟,从小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的阿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阿姐。”
她去找阿爹阿娘,羽仪卫将她按在地上,阿爹阿娘毫无怜惜之色,神情同样冷漠,不一会,他们的眼神慈爱又温柔地看向另一个人。
乌禾看不清他。
她努力要看清那个人的样子,紧接着,无数密密麻麻恐怖的虫子向她足尖聚拢,有像蜈蚣的,有像蜘蛛的,还有旁的奇形怪状的虫子,将她包裹起来,她看见她的脚被虫子瓜分变成森森白骨,还未尖叫,舌头便被无情吃掉,眼前一片漆黑,是虫子腐蚀了她的眼睛,整个身子吞没在虫子之中,成为一地血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血肉中蠕动。
虚实交替,层层纱幔之下,乌禾陡然惊醒。
整张脸苍白,衣衫湿透了贴在背脊,胸腔的心脏被紧紧包裹,狠狠压着喘不过气,蚀骨的疼痛虚实分不清,充斥着大脑,唇瓣控制不住发抖,整个人被张无形的湿布包裹,要叫人窒息。
喘过气之时,恍若死里逃生。
好在,一切都是一场梦,耳边传来侍女惊慌的询问声,乌禾捂着胸口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她还是这片土地上的金枝玉叶。
翌日,乌禾如以往睡到日上三竿,这期间没人敢吵她,她有起床气,故小公主没有起来前,整个曦和宫都静悄悄的。
梦与实天差地别,乌禾握着镶嵌红色玛瑙金杯,抿了口早间蜂蜜茶,懒洋洋撑着脑袋,身边是侍女扇风,空气中隐隐月季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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