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食录》
皇城午门前。
宁逍卸了武备,经由宫侍验身后,才迈上特赐的亲王轿辇往太和门的方向行去。
方才卸刀时差点出了岔子——
伏诛在她手里颤抖着不愿离开,刀身贴在她掌心紧得仿佛是从那儿长出来的肉一般,誓死不从!宁逍几番好言相劝,这才哄住了它。
然而宁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颠一颠的轿辇底下,她那灵刀早已偷跑了出来,正贴在她的座位下瞒天过海。
“咦?殿下方才是带刀的吧?”
那保管武兵的小将看着手托的托盘上空了一块,不禁疑惑地嘟囔。
但宁逍暂时是不会知道了,她只看见身边陆续有上朝的官员经过,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也都站满了人。当她看见前方有熟悉之人后,下了辇快步上前。
“司承!”
“哎!殿下!”孟浮屠回头,见来人是宁逍后笑颜更灿烂,“今日可是赶早了。”
她又向他身边三人打过招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未戴傩面的周易,温文尔雅的俊秀儒生,面色甚至与想象中的一样——带着而立年上工人特有的疲惫感。
待三人行礼后,宁逍奇道:“为何少一人?”
孟浮屠回道:“连山面上受过伤,不便接见天颜,陛下特许其不用上朝。”
宁逍颔首,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钟声响起,宫门大开。
随着宫侍的传应,百官排着队伍迈上台阶,陆续进到大殿里边。
“陛下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驾到,众人跪下,行一跪三叩首的大礼。
“众爱卿平身——”上边传来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起身后,便有大臣上前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这位是刑部尚书,余邈。
“余爱卿?呈上来。”
宫侍将折子献给皇帝看后,他才接着道:“启禀陛下!金水湾已经连续三月的暴雨,而潮水涨至渭中又被分流,导致幽南数月干旱。如今田地里颗粒难收,渭水一带早已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臣恳请陛下派人,速去赈灾!”
渭河从甘霖国的东海引进,过金门关后方流入北诸国,而这金门关,正是两国贸易往来的闸口,这段渭水北道也被称作金水湾。而渭水从北至南流向,从幽州中部进入,经幽南袁平县,最后流入垣州,其支线分布密集,自古以来都是各家治水的一大难题。
但从未听闻,这渭河主干道还有分流一说。
“陛下!”前司天监监正,现任礼部尚书陆怀璟站了出来,“定是有妖邪私炼禁术!臣前日夜观天象,是荧惑守心呐陛下......”
京都地处幽州北部,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帝本就有气,不想这时候竟还有人触他霉头。
“妖?”圣上凭靠龙椅冷哼道,“孤倒不知...在孤治下,我幽州境内竟还有妖?”
“臣、臣不敢妄言!”陆怀璟见自己的谏言触怒天威,忙俯身拜了下去。
“司天监已拆,陆卿...莫不是老糊涂了?”
“请陛下赎罪!臣......”
“陛下——”
此时,又有一位重臣出列,那人语气不急不缓道:“陆老为国为民,绝非有意为之,定是听信了奸人谗言。臣恳请陛下饶他一回。”这林慎之虽言语上是为陆怀璟开脱,但神色却很是无谓。
圣上沉默了一会:“罢了...既国公为你担保,便罚俸三月,抄写国论百遍。下去吧!”
“谢,陛下开恩!”陆怀璟抹了把汗,退下归队。
“余邈,孤命你带人前往渭南治水,与垣州刺史一同为民赈灾。”
“臣领命!”
这场闹剧过后,又陆续有其他臣子上交奏折,皇帝也一一为其解答。
宁逍作为亲王殿下站在上首,左右便是三公三师,百无聊赖间,便好奇地抬起脖颈想一见天颜,然而却被冕服的珠帘挡住了。
这会儿朝会也接近尾声,帘后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不由道:“肖王——可是有本要奏?”
这一声出了,方才还在争论的大臣们立刻安静下来,将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
宁逍此时芒刺在背!
但经方才那一闹,司部诸事仍是机密,不好在群臣面前谈及。是以她顶着压力一步迈出,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并无要事。”
“嗯...孤记得...垣州,是你的封地?”
“是。不过在臣上山之后,垣州各项事宜便交由崔清言崔刺史兼管了。”
崔清言出身于幽南崔氏,年纪轻轻就任三品上州刺史官,是京兆尹崔墨卿的幺弟。
开国时内乱不止,太祖有意打压氏族,便娶了幽南的地方豪绅之女。而这崔家小姐,正是前肖王宁明朗的母亲。
但崔氏在朝中能有如今的地位靠得却不是后妃,而是多亏了这两位崔大人的才学。崔墨卿已是天赋异禀的读书人,曾在幽州京都府拿过解元,然其幼弟崔清言比之更甚,正是他那届殿试第一的金科状元!
有太祖遗诏在前,肖王府与崔氏往来并不密切,是以宁逍与这些远亲也只在兰台祭祀时见过几回。
“是么?”那声音懒懒,似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如此——孤也许久未见你了,下朝后,你与孟浮屠二人留下。”
“...谢陛下。”
西苑,花园。
宁逍与孟浮屠
一块儿被接引的宫侍带进殿内,他们跨过门槛,进了御书房。
见到殿中央有一人独立背对着他们,二人一齐跪下,低头叩拜对其行了大礼。
“臣,叩见陛下!”
那人没回话,转过身,缓缓走到他们中间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却仿佛过了许久。
宁逍低垂的视线只能看见这人深色的靴,而靴边明黄的衣袍,似乎要垂到这地上来了......下一刻,她被人托着胳膊扶了起来。
她抬眸,毫无情绪的神色落进那人眼底。
他在观察她时,她也没有漏掉他脸上的任何细节——此时的他眉眼深邃,瞳中酝酿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与六年前在肖王丧礼上见到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当年那个稚嫩幼帝,终究长成一个深藏不露的怪物。
“都起来吧。”
“谢陛下。”二人闻言顺势起身。
皇帝扶着她的肩膀摩挲,勾起唇角,扯开了今日第一抹笑:“许是有六年未见逍儿了,孤甚是想念。如今你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竟叫孤不好相认。”
这叫什么话,亭亭玉立?
宁逍强忍着怪异忽略他的措辞,假作乖巧回道:“宁逍也许久未见陛下,今日总算见着了,甚是欣喜!”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语气轻佻调侃道:“孤听闻你与老孟日前在观鹤楼内破了戒了?”
“臣未曾食肉!”她一本正经回道。
那人轻哼,却不拆穿她:“罢了,念你在西北吃了不少苦,这次便算功过相抵了。”
她躬身谢过,方提起正事,道:“陛下,我与孟大人和司部同僚们已经商榷完毕,西北此案的进程还待您定夺。”顿了顿,吸了口气又道,“逍儿恳请皇叔下封入沙手谕,让我等能入荆牧洲!”
皇帝闻言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负手而立正色道:“嗯...孤已看过你们上交的卷宗,入沙手谕倒是不难,只是——”他眉头紧蹙看着她,“你可知,我诸与沙地并不交好?沙鞑进犯边境虽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但此行仍是凶险异常,这事孟浮屠该深有体会。若你等出事,我军在境外并不能及时支援。宁逍...你可有这个心里打算?”
宁逍正色道:“臣明白!”
见她如此坚持,皇帝叹了口长气:“唉,如此...那就让孟浮屠帮你安排人手吧。”
“谢陛下。”
孟浮屠在一旁装聋作哑听了半天,见陛下点到自己的名儿,当即就承诺必定会派下属好好保护宁逍。
“好了,孤也知晓你重伤未愈,”皇帝又拍拍她的肩,“孤已叫人在侧殿摆了午宴,走,你们二人一起,跟孤用膳去吧。”
二人面面相觑,齐声道:“...谢陛下赐宴。”
用完膳从御书房出来后,孟浮屠转身对她道:“殿下,六部那还有要案要在下处理,我就先走了,您一个人回去路上当心些!”
她刚想回应,就见殿门外的花丛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一闪的,反射着阳光。
孟浮屠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发光之物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从花丛那头一点一点地挪到檐廊下,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在一把刀身上看到了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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