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食用笔记》
次日,钟滟眼底青黑,神思倦懒,草草洗漱后拣了件红裙换上,便开了门。
门外的聂霜霜妆容精致,一身鹅黄罗裙层叠娇俏可爱,见她素面朝天妆也不化,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回了房内妆台前,从随身小包中掏出一大摞胭脂水粉,瓶瓶罐罐摆了一桌,一副挥毫泼墨的架势。
钟滟无奈,昨晚她后半夜都没睡好,此时神魂不主,反抗不得,只得闭着眼睛任她摆弄。
聂霜霜拿着黛笔细细描过她的眉眼,用芸粉遮了眼下倦容,替她两颊扫了层浅浅的胭脂,又涂上了嫣红的口脂,赏着镜中灼灼芳华、鲜妍夺目的大美人,十分得意拍了拍手。
钟滟摇头一笑,反正都是要易形的,这妆画与不画有什么区别。
两人出门时,已有些晚了。
庄中所有人都挤到了终日决战的演武台前。
此次华阳门将擂台设于镜湖之上,五座副台与一座主台依着星辰之势悬列于湖心,以浮桥相连。四周水波潋滟,清风徐来,若自高处俯览而下,便如同观赏一局古意盎然的珍珑棋局,端得是清华绝逸,风雅无双。
她们到的迟,好位置早就被占满了,连岸边略高些的树上都坐着人,远远望去乌泱泱一片,连水面都倒映着团团攒动的人影。
好容易找到一处廊角坐下,便听一声锣音长鸣——此次名剑大会的收官之战正式开始了。
钟滟与众人一同抬头望去,只见主席列于湖边三重秀峰之上,云山宗、华阳门、神焰教的坐席分列其上,被一众江湖元老散散围着,不分轩轾。
主席正中,段越天面色苍白,依稀可见病容,起身向四方传音。
几句寒暄过后,他语带颓丧,言辞恳切,言因爱子骤然身陨,心力交瘁,实无心再逐虚名。故此次终日决战,华阳门不再参与,由云山宗与神焰教出人于主台一决高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高台上扫去,目中各色意味交集——
云山宗掌门韩维德端坐于左方,阔刃楚雄立于身侧,气势万千。而右面的神焰教教主坐席上,季灵樾虽然两鬓斑驳,却分明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顿时有人心生出不满来——
按照云山的辈分来论,季灵樾本该尊称韩维德一声师叔。
便是他师父林维清当年去荡剑大会,也是恭敬陪坐在副席。可这小子倒好,叉着腿大喇喇地往主席台上一座,冷着脸一副你们都是垃圾蝼蚁的倨傲神色,半点也不嫌那坐席烫屁股。
当年浮屠圣女苏潋骤然暴毙,季灵樾得神焰教教主之位本就透着古怪,众人一时兴味颇浓,只待他与韩维德比上一场。
这个江湖上,成王败寇,说到底还是手底下见真章。若这小子真是那等靠男色上位的绣花枕头,那被神焰教霸在手中多年的蜀中地盘,也不是不能伸手沾染了。
很快,季灵樾便动了。
大多数人甚至都没看到他如何动作,下一刻,便见他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了镜湖中心的主台之上。
——离踪步!
这绝不是云山宗清正淳和路子,而是实打实神焰教诡谲莫测的功法!
连韩维德都神色微变——满打满算,他才离开云山多久,怎会在短短几年间突飞猛进至此?
季灵樾神色淡漠,竟不用任何兵刃,负手立在台上,遥遥向主台上传音:“韩掌门,请。”
韩维德收了面上惊诧,飞身落于主台之上,也弃剑不用,将楚雄遥遥掷于台侧一角。
他望着眼前这个自小看到大,眼中却对他没有半点温意的孩子,面上不禁泛出分苍凉——
与神焰教两次血战之后,云山人脉凋零。
此次名剑大会,吴沉玉埋头在灵霄峰闭关不肯出席,只剩他一个光杆掌门带着几个功力未成的小辈出面,苦苦支撑门庭。
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负。
韩维德缓缓摆出一个起手式,气如山岳,便见季灵樾并双指为刃,飞身鬼魅一般地攻了过来。
二人于主台中央交锋,掌风如刀,化气为刃,短短数息,便已过了十招。真气激荡间,镜湖四周水势轰然翻涌,如银龙出水,道道浪柱冲霄而起,漫得整个场地间全是霓光灿烂的水雾,令人难辨难分。
韩维德出手刚猛,劲道如崩山裂石,掌风所过,台面碎声隐隐,势如破竹。而季灵樾也不与其硬撼,身法飘忽如烟,柔韧若水,游走于罡风裂势之间,避实击虚,偶尔反手一招,迅疾狠辣,宛若灵蛇吐信,直逼要害。
数招而过,韩维德便暗自心惊,他的内伤未愈,恐难久战,因此上手就用了□□成真力,企图一击必杀。可对面的沉樾却抬手招招轻松应下,仿佛毫不费力。
这小子才修行了几年,为何他体内的真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
两人又纠缠过数百招,依旧是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韩维德只觉胸间气血翻涌,已然内息不调,一咬牙,抬手吸来楚雄,运足十成功力于厚刃之上,一剑开山断海般向前横扫而出。
霎时湖心炸起巨响,水幕四溅飞扬,那道剑气阔如长虹,携着山崩海啸之势,层层气浪炸开,劲力如连环崩雷般震彻湖上,引得台下众人惊呼迭起。
山海翻涌之间,季灵樾两袖劲风鼓荡,衣袍猎猎作响,身形却稳若风中劲竹。他缓步上前,自重重剑势中破浪而行,双指并作刃,直至楚雄剑锋前,倏然一夹——竟生生止住了那一剑如山之势!
四周水幕高腾,雾气氤氲,观众早已看不清台中情形,正引颈探头、骚动纷纷。
可下一瞬,季灵樾竟似真力不足,断线风筝一般向后自剑气余波中飞落而出。
他足尖连点湖面,溅起串串水花,才勉强稳住身形落于岸边,拱手一礼道:“韩掌门的楚雄果然不凡,樾儿领教了。”
这算什么,韩维德面色铁青,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领他这个情,只得冷哼一声,负手立于台中,准备指点后续副台之上胜出的小辈。
季灵樾面色冷淡,兀自抬手整理袖口。
场中四面再看向他的视线,已无半点方才战前的轻视之意。
这小子手无寸铁,却连韩维德都要靠着楚雄才能占上他半招的便宜,勉强胜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望着岸边立如孤竹冷剑的青年,钟滟目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二师兄连师父都胜了,怎么会打不过尚在七重初期的韩师叔。不过是神焰教与中原各派和谈初成,他作为一方新势力登场,不好太拂老人的面子。
当年那个争强好胜,比武中从不肯相让半分的桀骜少年,终是变了。
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肆意,凭着一腔痴念着便孤注一掷百死无悔的少女了。
她与他,都变了。
也许岁月终归会磨平所有人的棱角……
她尚在低头沉思,忽听四周抽气声与低浅惊呼层叠响起,不禁也跟着抬头向主台之上望去——
看到那道白色身影的瞬间,她头皮一炸,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师父现在过来……他要干什么!
林维清一袭白衣,风华依旧,只那一头青丝不知何时已尽数染霜。
上天似乎特别偏爱这个男人,青丝换了白头,也丝毫无损他眉目间的清俊,一眼望去,如孤山皑雪,高天悬月,反倒平添一缕出尘仙意,仿佛不属于红尘人间。
他站在那里,目光淡淡一瞥,无悲无喜,便叫人无端心神悸动,不敢直视。
明明那样真实,却又那样遥不可及。
钟滟猛地低下头闭上眼,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掩耳盗铃般地不敢再看。
林维清抱着只做工粗劣的榆木剑匣,在镜湖台上与韩维德分峙两端,向主席台传音道:“段门主,林某今日冒昧登台,实有三件事要劳烦在座的诸位做个见证,只耽误片刻,还望见谅。”
段越天自是不会拂好友的面子,传音客气了几句,便请他随意。
“第一件事——是向韩掌门归还佩剑挽雪。从今往后,林某不再是云山宗弟子。”
四周抽吸声低浅泛起,在韩维德惊诧欲裂的目光中,林维清将手中的剑匣递给了他。
粗劣的榆木匣打开,露出挽雪剑皎洁清湛的华光。剑鞘上霜雪刻纹在天光下不断闪烁,仿佛也在低咽哀泣着,不舍与主人的别离。
云山宗门规清明,有缘则聚,缘尽则散,弟子去留皆听其心,从不强求。
纵使韩维德是云山掌门,也不好当众阻拦或挽留。他狠狠一咬牙,几步上前接过剑匣后,山岳般刚强的身形晃了晃,竟露出一分龙钟老态。
林维清袖中的手指微动,下意识想扶,终是偏开了眼,重新望向主席台:“第二件事——请段门主将贵门宗祠中小徒钟滟的牌位赐还林某,她与段铭还未成亲完礼,算不得段氏儿媳。”
此语一出,犹如平地惊雷,顷刻在场中炸开了千层巨浪。
四下议论蜂拥而起,嘈嘈切切,如潮水拍岸,一浪高过一浪。
若说林维清不愿留在云山,尚可归咎为内门恩怨,可他竟当众向段越天讨回钟滟的灵牌——座中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昔年他与门下女弟子的那段香艳轶闻,此时此刻,便再难不令人多想了。
无数道或探究、或揶揄、或意味深长的目光,如万千把无形刀剑一般齐刷刷地落在身上,林维清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淡而坚定地望着台下某个方向。
主席台上的段越天哽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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