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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走马》

58.圈(六)

很小的时候,爷爷问过她。

“小烛,你害不害怕?”爷爷指着头顶那盏正被飞蛾围绕的灰蒙蒙电灯。小小的身躯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玻璃罩,在寂静如水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为什么要害怕?”夏烛不解,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黄灰色像玉米面一样的蛾子,她知道飞蛾扑火的成语,也知道后半段常常跟着自取灭亡的陈述。

可在夏烛眼里,趋光的蛾子就是一位无比勇敢的战士,即使它的蛾生追求在另一维度的生命眼中,不过是低等物种蠢笨的行径。

痛苦或者说死亡,不过是生命绽放的另一种形式。

要说害怕。

小夏烛突然想到了住在河边的那个女人。女人是在前年结得婚,结婚那天夏烛跟着隔壁婶婶的孩子一起去凑过热闹。看新娘子总是她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最大的乐趣。夏烛跟着一群毛头小子钻过无数条枯树杆一样的腿,穿过将要摆上喜宴的木头圆桌,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挂了红绸子的核桃树下见到了她。

她穿了一身烟红色的小毛领袄子和红西裤,头发盘了起来不知道使了什么而变得干硬弯曲,一朵红色的塑料花别在她的耳后,脸上被遮盖得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红艳艳的像两片山楂糕。

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快乐的,虽然她的年纪似乎不足以懂得什么是婚姻的快乐,但是鞭炮和祝福炸在耳边,那种短暂的耳鸣也许会让人以为是幸福的晕眩。至少那个时候她那双圆圆的眼睛仍旧亮晶晶的。

也许是新娘子身上的颜色太过于夺目,以至于小小的夏烛以为女人将会永远是红色。

再后来夏烛发现女人总是会从她家院子门前过,她仍然会穿红色的衣服,但那颜色不再鲜艳而是被掩盖在某种灰暗之下。

女人每天都从门前的田埂上垂着头走过,日头升起又落下,庄稼绿了又黄。她像一架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运转在田埂、灶台、猪圈之间。锄头扬起落下,镰刀割断麦秆,柴刀劈开木柴,动作是千锤百炼后的流畅,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

夏烛刚开始还很好奇,尝试过从每个角度去观察女人的脸,在一遍又一遍的努力后,她发现自己始终无法从女人的脸上再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

这个发现让夏烛从深夜的梦魇中满头大汗的醒来。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也是她第一下定决心,等她长到女人的年纪,一定不要穿上和她一样的红色衣服。所以她努力学努力学,走到镇上又走到市里,直到从书里得到了以前从来不曾想象的知识,窥见了这个旷阔世界的一角,直到爷爷在那个夏天还没到来的时候离开了自己,一种新的恐惧又出现在了夏烛心里。

从前是因为害怕而想要走远,现在又是因为害怕而不敢走远。

直到躺在这张病床上,束带狠狠勒着她的四肢,似乎紧绷的皮肉只是案板上的斤两压称,即使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怎样奋力的反抗。

直到镇定剂注射到她的血管中,露出孔眼的上臂依旧裸露着,没有人记得要帮她重新整理好衣服。那种被迫的镇定,顺着静脉流遍全身,呼吸变得缓慢深沉甚至虚假,各处的肌肉松弛到瘫软,失去焦距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暗。

恐惧再次袭来。

夏烛在恍惚中读懂了畏惧的名称,她害怕的从来不是痛苦,而是麻木。

此时此刻,躺在精神病院中,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因为某种心理压力而产生了幻觉,不得不休学到这里来养病。告诉她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麻木生活中终于升起的一簇火焰,只是精神失常下意识的摩擦。

朋友,同伴,未知世界的无上魅力,以及明晃晃的月光,都是假的。

这种打击对夏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更让她愤怒的是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亲自去证明点什么。只能被绑在这张床上,感受骨头缝里细细密密的瘙痒,空虚感传遍全身。

无可奈何,夏烛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似乎过了很久,夏烛睡了很沉的一觉,也许还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变成了从前看过的某一本书中致命又美丽的女反派,被自己的死对头囚禁于贝蒂纳修道院,那是个压抑,守卫森严,容易使罪犯陷入绝望的监狱。

她想象自己化身成红衣教主手下最得力的特工米莱狄,她的魅力从不仅于美丽的外貌和舒适环境下的优雅,而是源自绝境中迸发出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意志和可怕的生存本能。

看书的时候,夏烛就曾醉心于这个角色,而她现在被当作精神病关在这里,处境倒是和米莱狄有些许的相似。

夏烛重新醒来的时候,带着全新的意志力,那是想象中的人物给予的盔甲,有的时候,像风枫一样进行角色扮演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去想,连身体机能都恢复了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夏烛表现得像一个开悟的坏人,极尽忏悔,积极治疗。每天乖乖打针吃药,又在医生走后,和自己因为药物作用而变得迟钝麻木的大脑对抗。

她的表演能力着实有进步,四天之后,他们不再用束带将她绑在床上,病房的门也不用费心反锁,夏烛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好了夏烛,你要是早点像这样听话,说不定早就能恢复出院,别让你爷爷在天之灵也担心啊。”

值班护士打完今天的最后一针,将针管重新扔回不锈钢的托盘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夏烛,最后摇摇头推着推车离开了。

夏烛强忍着恶心,咽下没有说出口的咒骂,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些魍魉创造的伪人怪物,冠冕堂皇地谈起爷爷。

门彻底关上,夏烛躺着休息了几分钟,晃晃脑袋从床上下来,她要再去一次负一楼。

用于镇定的药虽然因为她的正常表现减少了剂量,但还是会对头脑和行为产生影响,夏烛扶着墙来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将脸埋进掌心。

这个办法着实有用,夏烛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无神的脸,觉得自己的五感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

忽然,她听到在水流之下还存在着一种细微的动静,就像某种低语正从管道中传来,她关上了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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