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走马》
入梦第六日。
“十一月灰蒙蒙的天空”
“Ere the grey skies of November”
“在扑灭我青春的渴望之火之前,”
“Quench’d my youth’s aspiring ember,”
“我曾经感受过所谓的幸福”
“Liv’d there such a thing as bliss”
…
“但时间之流,奔腾不息”
“But the stream of Time, swift flowing”
“带来一知半解的折磨”
“Brings the torment of half-knowing”
“迷蒙地向前,茫然的流淌”
“Dimly rushing, blindly going”
“穿过无人烟的旷野”
“Past the never-trodden lea”
…
所有人捧着新的诗集,每一个字伴随干燥的喉烟吐进空气。一种冷意从脚底升起,今天的雨磅礴却又绵密,大概是因为没有风的原因,它们垂直地掉落,天地间织起烟纱。
海面起了大雾,往外什么都不看不见,仿佛世界只剩下这间教室,连同以往没有边界的边界都一起消失。
夏烛机械地念着诗歌,越是试图去理解越是感到内心充满空虚,烟雾一样。如果她刻意去抗拒这种感觉,太阳穴连着眼眶的位置就会痛到不行。
她将头偏到一边,风枫坐在光线并不好的窗下,她的轮廓淡到快隐在雨雾之中了,双手似乎在颤抖,眼神飘忽,嘴巴里念着诗句看上去却更像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文学课过后就是数学课了。
她的面容好像也开始模糊起来,某些时候夏烛的余光瞥到她,会认为那是另一个班上的同学罢了。
“嘶——”
眼眶又开始痛,神经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边念着诗,边将视线移到讲台上。
今天的老师看起来有点不同,头上戴了顶毛线冷帽,看起来鼓鼓囊囊,往日腿上的线条紧紧贴着骨骼,如今却穿了一条很是宽松的裤子,走来走去的时候,裤管合在一起,裤脚拖到地板上像极了长裙子。不知道今天是会有什么事发生,因为男人看起来亢奋激动,都不在课桌之间巡游了,只是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发笑,就像在等待一个节日盛典,而盛典上主持人会当众宣布他将成为某个耀眼的存在。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某个节日盛典就像真的会到来。
“我们马上就能出梦了,今晚我会去校外看看。”
不过,吃饭的时候夏烛还是坚定地跟两人这么说。
“你自己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俺和风眠陪你。”风枫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但是遇到这种事,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好像保护大家是她天生的职责。
所以说完这句话,她紧接着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出现的问题并不是积极正向的,于是再次陷入自责和焦虑当中。
夏烛握住她的手,“我有自愈的能力,还能让小鸟小花起死回生,说不定我干脆就是不死之身,如果遇到危险刚好可以试试。”
她觉得自己也有些不一样了,在梦中的几天说的话加起来比前几年还要多,甚至某些行为算得上是强势。
不知道是不是魉的能力在作祟。
被夏烛拒绝后,风枫的信心似乎又大大降低,她忽然扔下手里的汤匙,转而对着风眠。
“这是俺们第一次进红色级别的梦,这个梦奇奇怪怪的…大家…大家不会真要死在这里了吧?”她刚说完,眼神倏忽又亮了起来,反手握住风眠的手腕,语气坚定地安慰他,“不会的风眠,不会的,有俺在呢,一定会出去的!”
说完又低下头搅动自己盘中的糊状食物。
一顿敷衍的晚餐结束后,夏烛先回了房间穿上雨衣,经过窗口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水池边有个学生正在打捞漂浮物。
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动作还算麻利,不多久就完成了任务上了楼,天色也暗了下去,按照这个世界时间规律,这个时候刚好是所有人上床睡觉的时间。
雨天视线模糊,是个很好的掩护,夏烛决定出门。
门打开,风眠出现在门口。
其实她也不意外,吃饭的时候风眠就欲言又止,恐怕会担心她单独行动,但夏烛的态度又很坚决。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如果是别的情况,多个人也许更好,但现在小枫更需要你,今晚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生,你们最好呆在一起,我很快就回来,只是去确定一样东西。”
风眠点点头,他也不再多说,转身敲响了妹妹的房门,夏烛说得没错,今晚最好还是呆在一起,他的眼皮总是跳。
视野像是游戏屏幕,只能随着脚步地前进缓慢加载图像,她走到大门的矮墙附近,首先确认了门是锁上的,免得她费力翻墙后发现其实是可以从大门直接走的。
拳头大的锁头被铁链牢牢拴住,还是得翻墙。
夏烛退后了几步,一个蓄力蹬上粗糙的土墙,双手撑住墙头轻松翻到了校外。
堤岸接近海面,此处的雾气更大,走在堤岸上也许稍有不慎就会踏空跌进大海,夏烛只好贴着断崖边走,直到找到一处还算缓和的,有着力点的地方,决定从这里开始爬。
好在今天没有起风,只是石面比较湿滑,每次下手都得稳当。
这个断崖不算太高,没费多大的力气就爬了上去,夏烛小时候最爱爬树,越高越好,爬到最顶处的树冠,天也更广,地也更阔,高大的爷爷变成小小一个,站在树下朝她挥手。
站得越高,烦心的事情都会变得微不足道,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角落需要探索,不应该忙着难过忙着烦恼。
那已经是好多好多年前了,平原上最高的那棵树春色常在,爷爷却变成了永远小小的一座土包,世界还大,有一段日子夏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去探索,毕竟无论去到哪里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在等她,而冒险的意义则变成了沙漠上的一棵风滚草,不如说是流浪。
但现在站在比无边大海更高的断崖上,她坚信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不仅是现在,而是未来的每一刻。
风滚草似乎选择在一片绿洲附近扎根,它告诉自己这里土壤湿润,风景优美,适合生存,其实只是看见了另一株草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断崖上面的视野并不开阔,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凭着记忆中黑影闪过的位置走到了断崖的尽头,雨衣的帽檐有些遮挡眼睛,她用手微微扶住,脚下都是碎石和小小的积水坑,没有那日一闪而过的黑影。
石块是暗色的,表面被风化,杂乱堆砌在一起,如果有什么掉落在这里或许很难发现。夏烛的镜面上起了一层雾气,她用手指抹开其中一边,一个闪亮的东西就在乱石的夹缝中被发现。
她赶紧蹲下拨开石头,擦掉眼睛另一边的雾气,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她想了千万种结果,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
一支黑色的,流光溢彩的羽毛,像削薄的乌金偶然遗落。
在这个所有生物都有被创造理由的梦境世界里,一片似曾相识的羽毛出现在崖顶的岩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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