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
暮色四合,草原的黄昏像被打翻的朱砂,将天际染成一片血色。
晚风裹挟着艾草苦涩的清香,掠过连绵的毡帐,掀起骆绯素白裙裾的一角。
她站在人群之外,望着那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腰间玉佩的流苏。
篝火映亮了阎涣玄色锦袍上暗金的蟒纹。
二十二年的光阴在这个瞬间坍缩成一道裂缝,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八岁的孩童,在雪夜里攥着她的衣角,柔柔地贴在她的身旁,唤她母亲。
他们母子之间,已错过太多。
“阏氏…”
身旁的侍女轻声提醒,递上一方绣着雪莲的帕子,骆绯这才惊觉泪水已经浸透了面纱。
她深吸一口气,草原初夏特有的青草气息混着烤全羊的油脂香涌入胸腔,却压不住心脏剧烈的跳动。
阎涣的背脊绷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一根柔软的丝线,轻轻缠绕着他的脖颈。
怀朔部的少女们正在跳转圈舞,银铃般的笑声与马蹄琴悠扬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多么讽刺,他找了二十二年的母亲,竟在敌国的篝火晚会上一眼就能认出。
“将离。”
这个称呼像把钝刀,生生剖开他结痂的旧伤。
他缓缓转身,看见骆绯左额那缕突兀的白发在火光中泛着银光,当年她被掳走时,明明她还是满头青丝。
“母子分别二十二年。”
骆绯的指尖在即将触到他面颊时颤抖起来。
“是母亲对不起你。”
阎涣听见自己牙关相撞的声音。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积攒的质问,那些在祠堂罚跪时酝酿的怨恨,此刻都化作喉间一团灼热的硬块。他死死盯着骆绯那一双狐狸眼,和他镜中的倒影一模一样。
“你可知晓。”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找了你多久?”
骆绯的拥抱来得突然而猛烈。
她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草原特有的奶腥味,让阎涣恍惚回到五岁那年发高热时,被这个怀抱整夜安抚的时光。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骆绯的泪水浸透肩头的衣料。
“我不肯为你修坟立碑,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你应该和父亲合葬,可我只要一日没见到你的尸体,我就绝不信你死了。”
阎涣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在崔仲明的书房外偷听到他和心腹之人议论父亲的死,想起二十岁冠礼时,对着空荡荡的母亲席位喝得烂醉,更想起每次凯旋回朝,总要在人群中徒劳地寻找那张相似的脸。
最终,他颤抖着抬起手臂,像触碰易碎的瓷器般,轻轻回抱了这个朝思暮想的温度。
篝火旁铺开的羊毛毡上,骆绯的裙摆像一朵凋零的白芍药。
“你父亲…他是个顶好的人。”
她的目光穿过跃动的火焰,落在遥远的过去。
“那年他凯旋归朝,马鞍上还挂着敌将的首级,却在府门前下马时,为避开一只野猫摔伤了腿。”
阎涣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记得父亲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幅精心保管的小像,画中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裙角飞扬的模样与眼前雍容华贵的太后判若两人。
“他的愚忠害死了他。”
骆绯突然攥紧了衣襟,指节发白,十分艰难地开口道:
“也差点害死了你。”
夜风突然转急,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远处的敖包上,经幡猎猎作响,像是无数亡魂的叹息。
策勒格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手中捧着两盏马奶酒。
火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与阎涣相似的眉眼间少了戾气,多了草原的辽阔。
“母亲。”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将酒盏递给骆绯。
“该喝团圆酒了。”
骆绯接过酒盏时,阎涣注意到她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镣铐留下的痕迹。
无数画面突然在脑海中炸开,他联想到母亲是如何被铁链拖拽着送离夏州的模样,幻想出母亲在异族帐中瑟瑟发抖的模样,以及她望着中原方向垂泪的模样。
“崔仲明,他是怎么死的?”
骆绯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死得不痛快。”
“我折磨了他很多年。”
阎涣轻声道:
“比起他对你和父亲做的一切,他倒是死得痛快多了。”
篝火“轰”地爆起一簇烈焰,将三人交织的影子投在毡帐上,像幅血色的图腾。
他低垂着脑袋,仿佛战败的狮子,又像是做错的孩子,万般无奈涌上心头,母子连心,看得骆绯心中痛楚。
子夜时分,庆典的喧嚣渐渐散去。阎涣独自站在草原的高坡上,任凭夜风撕扯着衣袍。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东方渐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阎涣感觉有温暖的手指轻轻梳理他的鬓发,就像儿时每个清晨那样。
“这些年独自一人,辛苦你了。”
“我的儿。”
草原的风突然变得温柔,带着露水的清新掠过面颊。远处传来牧人悠扬的长调,新的一天再次轮转。
骆绯收回心绪,看向面前的大儿子,却见阎涣早已双目猩红,泪满眼眶。
他如何不知晓,父亲盲目地忠诚于一个昏君,加之军功卓著,被皇室忌惮再正常不过。可父亲的愚笨和盲目,也绝不是崔仲明可以陷害他父亲的理由。
“你父亲死时,你不过一介八岁孩童。我那时下定决心要将你养大、保留阎氏唯一的子嗣。”
“可是…崔仲明,他见我美貌,又尚还年轻,竟用你的性命威胁,将我强行掳走,隐瞒身份,只说是和亲公主,把我扭送到了怀朔,嫁给阿斯愣为妻。”
阎涣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母亲娓娓道来的模样。
“后来呢。”
他终于开了口。
骆绯叹息一声,随即抬眸道:
“崔仲明与我盟约,绝不杀你,许你安稳长大,应你习文习武、科举入仕。可代价,便是我今生再也不能踏入中原故土半步。若我离开怀朔,被人认出,他便会送你去与阿垣陪葬。”
“我身为人母,如何不想见我的孩子,可也是身为人母,我又如何能将你的性命置之度外。”
一双狐狸眼在骆绯的脸上显得那样动人,竟没有一分一毫的媚俗。
“这些年来,阿斯愣,他对我很好。”
“初到怀朔时,我水米不进,他耐心安抚,整整两年的时间,未曾与我洞房花烛。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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