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榻》
阮妙盈闻言,倏地转头看向绣荷,眸光几乎射出寒星。
她原本平放在地上的手掌微微蜷起,声音因愤怒而不住地颤抖:“是谁?”
绣荷恨恨地咬了咬牙,用恨不得将宁萱儿挫骨扬灰的语气道:“萱草!”
绣荷铿锵的声音落下,阮妙盈先是一怔,而后不可置信地将身子前倾,抓住绣荷双肩摇了摇:“怎么可能?”
“那般卑贱的奴才,二哥哥他……怎么会!”
绣荷瞪着眼,斩钉截铁道:“表小姐,奴婢瞧得真真的!”
“方才在外头院落里,奴婢好好的跟萱草说着话,正巧碰上二少爷,您猜怎么着?”
“她一见着二少爷,便巴巴地贴了上去开始狐媚勾引,跟攀附在二少爷身上的菟丝子似的,恨不得缠到二少爷身上。”
“偏生二少爷还十分吃她这一套矫揉造作的模样,奴婢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反倒被二少爷训斥了。”
绣荷说得有鼻子有眼,强烈情绪冲击下的阮妙盈完全没有心思细细思考其中漏洞,便被滔天怒火冲昏了头脑。
阮妙盈十指攥成两个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气得浑身发冷:“贱人,贱人!”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引我的心上人,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
绣荷压住抽动的嘴角,竭力将心底的窃喜抑制了下去,握住阮妙盈的手,装作大义凛然道:“表小姐,就是啊,您看奴婢说什么来着,这般不安分的人,始终是包藏着媚上惑主的心思的。”
“只有奴婢,才是真心实意向着小姐您的。”
见阮妙盈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绣荷又放软了嗓音,循循善诱道:“依奴婢看,不如直接将她发卖了,省得以后惹出更多祸端。”
“何况啊,奴婢始终觉得,二少爷只是暂时被这野花野草迷了眼睛。只要您将这狐媚子除了,他醒过神来,还是会回心转意,想着您的好的!”
绣荷一字一句,都说到了阮妙盈的心坎上。
她忽然觉得气顺了几分,勾唇笑了笑:“那是自然。”
但想了想,阮妙盈又摇了摇头:“可,直接发卖,实在不妥。”
绣荷皱眉:“为何?”
阮妙盈轻轻扫了她一眼,已经冷静了许多:“你怎么不想想,我不过是谢府寄人篱下的表亲,有什么权力,又有什么资格,去打发谢家的奴婢?”
绣荷愣住,抿了抿唇。
阮妙盈叹了一口气:“哪怕平日里再亲热,也不过只是个外人,只有做了二哥哥的妻子,才能……”
阮妙盈眉心笼上一层郁色,眼中染上刺骨的狠意:“所以,那个贱婢非死不可。”
绣荷闻言,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好奇追问:“那表小姐打算怎么做呢?”
听到这个问题,阮妙盈没有立刻回答。
绣荷是以前在阮家就伺候她的奴婢,一直跟着她到了谢府。
虽然有许多市侩的小毛病,对她却是十分衷心。
但尽管如此,她的许多谋划还是不会告诉她,只因为绣荷其人太过莽撞,藏不住心事,把事情和盘托出,只会被她搞砸一切。
想到这,阮妙盈眸瞳转了转,刻意地避开了这个话头。
“无妨,我会筹谋,”阮妙盈想起什么似的,视线移到绣荷腰间,“对了,那玉佩,萱草有没有好好带着?”
绣荷神色僵硬了一瞬,却很快调整回来,哂笑道:“当然了表小姐,怎么提起这个,是那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绣荷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打量着阮妙盈的神色。
却见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玉,整个京城恐怕就谢家得了这么一块拿来做成玉佩,怎么会有问题呢。”
“小姐竟有这般能耐……”绣荷轻呼一声。
思索了片刻,绣荷又蹙起眉头,心中不解:“那表小姐为什么要给她?”
阮妙盈看向她,笑得高深莫测:“想给就给了,只是没想到她做了这档子事……”
做了这档子事,也没白费她绕着么大的弯来对付她。
阮妙盈掀起眼皮,杏眸微微眯起。
绣荷自然没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阵肉痛后无不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了她。”
还好她昧下来了。
这么一想,绣荷不由得窃喜了片刻。
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那枚玉佩,忽然又有些惶恐。
这样贵重的烫手山芋,还是找个时间将它当了比较好。
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带着它在谢府里头走上几圈,让那些平日里瞧不上他们碧玉院的奴才尝尝羡慕和嫉妒的滋味。
绣荷想到那个画面,愈发的得意,嘴角几乎要翘到耳边。
*
日暮西山,薄云笼月。
除了要守夜的奴才外,其余下人都收拾起了手上的活计,准备回屋歇息。
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像绣荷和绘春这般的贴身丫鬟,是有单独的住所的,通常是住在毗邻着主子房间的耳房里头。
而宁萱儿这种粗使丫鬟,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住在院落偏僻角落的下房,和好几个丫头一起睡大通铺。
可今天她比较幸运,与她住在一屋的丫鬟们都去值夜班了,因而宁萱儿也有机会去瞧瞧谢枕鹤托人送来的东西。
宁萱儿点上油灯,撩开了她的被褥,见到了藏在底下的,做工极精致的小匣子。
宁萱儿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白日人多口杂,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谢过那小厮便匆忙将它带回了房里,现在可算有时间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小匣子涂着朱漆,漂亮得不行,宁萱儿生怕将它磕着碰着,便塌着腰将它放在被褥上,小心翼翼地解了锁扣,揭开盖子——
入目便是一个泛着流光,雕刻着栩栩如生花鸟纹样的银手镯。
看清它的那一刻,宁萱儿不由得小声惊叫,双眼闪着惊艳的光。
她用指尖将手镯轻轻捻起,发现它触感极其冰凉,就像……
宁萱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谢枕鹤那双手的温度。
她忽然耳后一烫,而后拼命摇头试图将这件事晃出她的脑袋。
“怎么想起这个了!”宁萱儿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专注看着手上的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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