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权臣向我求亲了》
沈之湄未从赵氏所言,而是径自去了寿喜堂跟陈老夫人通个声气。
请安面禀,遣散跟前侍候的丫鬟后,沈之湄偎着陈老夫人告之赵府门前变故。
语毕,沈之湄眼眸半阖轻叹:“珠表妹这婚事不知将何去何从……”
陈老夫人微微摇首道:“端看你大舅舅、舅母他们如何权衡。”
稍顿片刻,她又声调缓淡道:“大概齐黄不了。赵家如今隆隆日上,你大舅母嫁入伯府时,赵老爷尚在翰林院编书,而今已官至户部侍郎,若得机缘再进一步,便入阁在望。你大舅母兄弟们虽举试不第,可赵家嫡长孙读书灵性,上科春闱位在二甲,又考中庶吉士,日后前程可期,赵家门楣不坠。你大舅母该当舍不得。不过,倘是珠丫头咬牙不从,倒能挣来一二分变数……”
余光瞧见沈之湄若有所思的眉宇间疲态隐现,陈老夫人立时截了话音,眼露疼惜之色叮咛沈之湄:“颠簸交际大半日,你且去歇会儿,余话回头再说。”
旋即便催沈之湄到先前栖居的碧纱橱梳洗小憩。
沈之湄确是精力不济,诸事烦忧,这几天她心一直没着没落地悬着,今儿姜梅娘之事出乎意料的顺遂,总算刺扎于脊背的利芒消融几许。
心神稍松,疲钝便如潮般漫溢卷来。
然身体虽怠倦,思绪却极其活跃,天马行空,飘忽不定。
外祖母适才言语不期然在脑中回响。近些年赵家如朝阳起势,与之相反,南安伯府却似夕晖没落,此消彼长,倒叫赵氏日益张狂作乔,还简慢起外祖母来。
沈之湄辗转翻了个身,烦扰心绪亦随之被压下。
眼眸漫不经心地穿过三交六椀菱花窗,虚浮浮落在庭中那蓬榴花上,清风吹拂,灯笼似的骨朵随风轻轻晃动,霞晖映照其上,流转间光辉氤氲,一如红宝石漫散的韵泽。
自然而然地,那只遗失的红宝耳坠浮于她眼前。
云柳统共去湖边小径与畹芙居遍寻几遭,一无所获。
前儿傍晚她以赏“落霞映芙蕖,熏熏醉湖色”为名至湖畔蹊径徘徊了一圈,而后放言红宝耳坠遗落于此,谁若替她寻回,她重重有赏。如此,她及早绝了谁人借耳坠编排要挟她的可能,耳坠能寻回最好,倘终归无果,那……她便只剩找询程阁老一途。
这两天,府上丫鬟仆妇几乎将湖畔周遭寸寸摸索了个遍,仍无所获。
她只能找上程阁老问询。
沈之湄不觉又翻了个身,脸颊严严实实埋进软枕里。
事实上,若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让外祖母因耳坠丢失一事劳心伤神,于是拜托王妈妈拦拦消息,支应一二,陈玉珠本为最大变数,可她近几天全副心神扑在赵府寿宴上,竟也隐瞒到今。
当前最关键的是找回耳坠。重凑成完满一对后,外祖母知晓与否便不甚紧要,种种愁丝自行自断。
明儿她就召六桂来,让他亲去打探程阁老行程,寻机递信。
不过这信须她亲笔,方显敬重。
可,如何拿捏分寸和措辞,才能在追询仅一面之缘的重臣权宦自己耳坠这般私密饰物下落时,不唐突冒失,且情真意闵,博获愿谅恻隐?
说到底,贸贸然找去本就失礼,但假使循规蹈矩地投帖递信……她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儿不便留名姓,而且阁老府邸,每日揽收的递帖车载斗量,无足轻重的拜帖压根到不了程阁老跟前。
而她只能找程阁老本尊。
窗外软风时时拂动,树叶婆娑潺潺,像春雨轻敲窗棂。枕着这一扇缠绵细雨,沈之湄遽然不知不觉地松备下来,昏昏沉沉滑落温恬梦乡。
沈之湄是被一道压抑嘶哑的哭嗓惊醒的。
即便喉嗓被郁愤灼烧得呕哑变声,沈之湄也在短短一霎间听出是赵氏。
“……事从天降,媳妇委的始料未及,一时竟拿不出个章程来,母亲您贯有主张,劳您指点。”
沈之湄环视一圈没见人影,轻手轻脚起身下榻,簌簌风声裹住这丁点响动,不至惊动外间婆媳二人。
透过窗格,沈之湄探首望见赵氏正拧帕侧身而坐,脸色略灰淡,衬得眼圈愈红,纵她有心遮蔽,眉宇间仍逸出几缕一目了然的躁意。
沈之湄微扬眉,心知外祖母必不会给赵氏拿这主意。
外祖母与舅舅们并无血缘羁绊,虽一手教养他们成人立业,可从未有挟恩图报之念,对远一层的媳妇亦不曾摆什么婆母的谱,自然于他们的儿女之事更不会指手画脚,拨草寻蛇。
哪怕陈玉珠骄慢蛮横,隔三差五寻衅于她,或其他姊妹,外祖母也罕少训诫管束,其中因由,外祖母早早便揉碎分说于她,当时呜咽诉屈的她不甚理悟,明明陈玉珠无礼刁蛮,为何外祖母却不严责,随着年岁日长,她才渐渐了悉外祖母的难为和用心。
外祖母并非陈玉珠血亲祖母,轻了重了易惹非议和怨怼,且她跟陈玉珠争执时,不管外祖母处置公允与否,只要陈玉珠受训受罚,不仅会加剧她与陈玉珠间的罅隙,赵氏也必会迁怒她。任外祖母如何周全庇护于她,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毕竟自外祖父过世,大舅舅和赵氏才是南安伯当家主子。况且,待日后及笄长成,她要嫁与伯府,恭奉赵氏为婆母。
是以,陈玉珠失格狂悖,不成体统时,外祖母便将人打发至赵氏处,由赵氏管束训诲,母教女属实名正言顺。
这回果然也不例外。
陈老夫人不好一口回绝,便不疾不徐周旋探问道:“亲家作何说?”
赵氏本也不十分诚心求教,此番主为通禀一声,顺带诉诉苦,闻言就势搭话:“我母亲明言,必会给伯府和珠儿个称心的交代。”
话音一顿,赵氏语气转冷,夹霜带雪似的幽寒:“倒是我那嫂子……”
好似有所顾及,赵氏话声慢慢销匿,缩回舌底。
“嗯?”陈老夫人从氤氲的茶雾里抬眼,目光熏蒸得若溶溶温水。
赵氏心神一松,略忖量了下,续道:“我那大嫂自来掐尖,如今错全在万哥儿,她不提伏低乞谅,竟还敢妄想以此拿捏我,拿捏咱们伯府。简直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话尾,她已声若雷鸣,锵然裹怒。
为免异日难堪,赵氏没提嫂子姿态倨傲地拿退亲挤兑她,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她目下忆起仍旧气血翻涌。
她一概咬牙按捺下了。
赵家如今扶摇直上,她又怎肯轻舍婚约。退一万步说,哪怕俩家决意退婚,那娘家合该好生弥补她珠儿,想轻飘飘将她打发了,着实是妄想。
何况,儿女婚事她也不能越过伯爷自个拍板把持。
不过——
赵家也非大嫂的一言堂,母亲话里话外便是扯块遮羞布把事一掩,堵住旁人眼光,而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婚约将续。
赵大太太且翻不了天。
再想到所受的憋屈欺辱,火气从心底窜起,赵氏抑不住恨声道:“大嫂经年掌管中馈,素日尚算过得去,万没料到她在今日这般体面要紧的场合露了底,竟容人在府门口喧哗滋事,管事仆从无头苍蝇似的,任局面不可收拾,败光阖家的脸面不说,还搅毁母亲的大好日子,真真无能不孝至极。”
府门这一闹,带累她珠儿沦为笑柄,被低贱的贩夫走卒取笑作乐,母亲亦差点因此昏厥,还有席间那一道道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仿佛细针,密匝匝扎透她遍身皮肉。
赵氏越想牙根越痒。
瞭见赵氏面色酱紫,眼淬火星的模样,沈之湄不禁心下冷嘲。
好一个“无能不孝至极”,赵氏怎有脸叱骂旁人?即便赵大太太管家不利,也属无心之失,而赵氏却故意选在外祖母寿诞当日发难,事败后,为绝口舌枉害人命!
以一己之私,竟不顾婆母喜辰,接连做下两桩歹恶之事,哪有一点恭敬之意,那存半分孝顺之心?
赵氏才是那个背里歹毒,当面矫饰的大不孝之徒!
凭她也配为人媳,也配居伯夫人之位掌中馈之责?
她又有何颜面朝外祖母淌眼抹泪?
沈之湄瞳底倏忽腾起一线锋利的光,几能将人划伤。
她就是成心安排姜梅娘今日上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况兼搅扰赵府那镇日挑三拨四,势力刁钻的老夫人生辰,她并不为愧。
外间,陈老夫人闻听此番话,不自禁睇眼凝视赵氏。静静地,无波无澜,却莫名存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长意味。
赵氏尚反应不及,却无端心虚。
就在赵氏将要恍悟之际,陈老夫人不动声色掠回视线,恢复先时意态,淡声道:“偌大一座府邸,仆从成群,宾客芸芸,一时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赵氏掩在帕子后的嘴瘪了瘪,道了声“母亲宽慈”,再细数娘家大嫂的不是。
丈夫不耐听她絮叨长短,心腹仆从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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