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的骨炭爆开火星，青烟沿着紫砂壶的周边袅袅升起，谢将时用长勺轻轻搅动着琥珀色的茶汤，浮沫在火光中泛着珍珠光泽，垂下的睫毛微微扑闪，“若我没记错，今年新春之际，又到了北苍上贡之时。”

褚惊梦微微颔首，对谢将时的问题表示回答。

“你说若是北苍的太子死在了南楚，两国之间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平吗？”

褚惊梦轻轻垂下眼帘，然后缓缓抬起，望向神色淡然的谢将时，“老师如何确定这次来的会是太子？”

茶汤注到七分满，谢将时缓缓吹开飘动的浮沫，“殿下放心，臣自有办法。”

褚惊梦从不怀疑谢将时的能力。

这十几年来，谢将时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正确，从未出过差错。

只是她终是有一事不明，以谢将时的能力，改名换姓去任何一个地方发展都能做出一番斐然的成绩，登上高台更是易如反掌，为何选择了她这位落魄公主。

仅仅是因为年少时的师生情吗？

这个疑问困扰她许久，借着今日祥和的氛围，便也问出了口。

“老师，为何帮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个答案褚惊梦并不满意。

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让他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助她？

十几年来不敢行差踏错，日复一日的躲于暗处为她培养势力，一刻也不曾懈怠。

那个人是何其重要，让他如此奉献自己。

她想再次询问。

谢将时却望着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褚惊梦，缓缓道：“时候不早了。”

他在下逐客令。

褚惊梦哽在口中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起身朝着谢将时拜了拜，“近几日城内严查刺客一事，还请老师多加注意。”

“殿下。”谢将时唤了一声。

褚惊梦正要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转身盯着谢将时。

一个小瓶子呈抛物线的弧度落到了她的手中。

“殿下金枝玉叶，身上怎能留下疤痕，每日一涂，不出七日便能恢复如初。”

“多谢老师。”

手中的瓷瓶她捏了又捏，最后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褚惊梦前脚刚离开，谢将时后脚将盏中的茶水泼在了炭火中，浓烈的烟雾飘然而起，他不为所动，只是眼中的柔色被漠然所替代。

久久，谢将时缓缓起身，绕过屏风，来到一处书架，从第三层取出一本，积尘簌簌的落在了谢将时的衣袖之间，暗门轰隆开启时带起的风掀起藏青帷幔，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

谢将时进入，墙上的莲花纹被他按下去半寸，暗道两旁的烛盏中亮起了火光，一步一步向前，眼前陡然宽阔了起来，一间明亮的房间显现。

谢将时掀开那一层层薄纱，直至最后一层，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画像。

画中是一男一女。

男子柔情似水为女子簪花，女子则是侧低垂眉眼，羞涩不已，掩唇静待，周遭的环境几乎都沦为他们的背景。

火烛跃动明明灭灭，画像下角的落款有些斑驳，但仍能分辨出一个“时”字。

谢将时盯着画像良久，身体轻颤，发出低低的笑，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那幅画，笑意涟涟的眸中却多了些许晶莹，喃喃着，“你们当真狠心，明明许诺过要永久相伴的，却独留我一人，都是大骗子。”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两人的眉眼与褚惊梦有着几分相似。

一滴水光终从低垂的眼睫间坠落。

他的身体慢慢佝偻，颓然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背抵着墙壁，跳跃的烛火将他的身影劈成两半，双手无意识的揪着垂在两边的衣衫，布料在青白的指节间发出细碎的呻吟，“阿姐，阿兄，我好想你们。”

明灭的烛光抚过他颤抖的脊背，恍若某种无声的叹息。

褚惊梦从茶楼出来后，去糕点铺买了一些糕点，而后看到曾经光顾过的馄饨铺子，上前打包了一份。

当她无声无息进入萧野的院子时，发现冷清至极。

竟是一个伺候的下人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