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的态度软了下来，唐·柯里昂继续说，

“在美国的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件事：你的理智必须凌驾于所有情绪之上，这样才能让你在波谲云诡之中解决难题，让你的家族长盛不衰。

公开日记有什么好处呢？意大利政府并非百分百会垮台，特雷扎部长也可能并不会有什么损失。也许过几年，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意大利总理——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而你将会为自己树立一个位高权重的敌人。”

迈克尔怒气冲冲地说，“那我们就是在包庇纵容罪恶腐败，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就是这么上台的。”

老柯里昂耸了耸肩，仿佛对待斗气的青春期儿子，但他有着好脾气和好耐心。

“那又怎么样？你让我把话说完。

公开发表那份日记，能帮助吉里安诺的父母亲以及支持他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不，他们只会受到政府各种形式的迫害。更糟糕的是，唐·克罗切会把它们列入黑名单。

你知道，在西西里，得罪政府比得罪黑手党龙头好过些。让他们安度晚年吧。”

“我会和罗马政府以及唐·克罗切做一笔交易，让那份日记即使不公开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迈克尔心知父亲的话只是哄他，就算面临着吉里安诺日记公开的风险，罗马政府与克罗切依旧有恃无恐。如今日记无法公开，他们高枕无忧，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万一将来我们在西西里岛有求于他们的时候，这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不是吗？”

听出迈克尔话里的讽刺，老柯里昂仍是微微一笑，

“我也是出于无奈。”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迈克尔轻声说，

“这似乎是不讲义气的行为。

吉里安诺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为了穷人的前途命运抗争，即使无法救出吉里安诺，我们也应该维护他死后的名声。不能让吉利斯特拉山口惨案就这么扣在他头上，而且……”

唐·柯里昂第一次表现出不快，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茴香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他眼睛盯着迈克尔，

“你想学习，现在就听我说。人的首要任务是让自己活下来，之后才配谈所谓的名声。

你刚才所说的‘不讲义气’，我愿意把它揽到自己头上来。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的命，正如你愿意背负不好的名声救我的命一样。

你觉得吉里安诺是英雄，是传奇，但他死了；你觉得唐·克罗切十恶不赦，但没有他的保护，你根本不可能或者离开西西里。事情就是这样。

你可以喜欢吉里安诺，羡慕吉里安诺，但永远不要生出想和他一样的心。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时过境迁之后，英雄似乎就有些愚蠢了。

永远不要忘记，活着不要当英雄，只要活着就好了。”

迈克尔叹了口气，“吉里安诺没得选。”

“我们就比较幸运。”唐·柯里昂说，“好了，在宴会开始前，去看看你的妻子吧。”

迈克尔离开后，老柯里昂又为自己倒满一杯酒。

他静静地坐回椅子，把酒杯搁在桌上，手指搭在杯沿，没有立刻喝。

事实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

他的这个小儿子，是按照参议员、法官、政府要员的方式培养出来的，他有原则，有抱负，一身清白，有更广阔的舞台。至少本来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亲手抹去那一套教育，重新教会他另一套生存法则。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亲手将小儿子拉到这条路上来。可他已经这么做了。

迈克尔上楼时，正好遇见准备离开的肯尼迪医生。

他年纪很轻，可常年表情严肃；加上在专业领域自带发号施令的气场，没人会质疑他的能力。大多数人在领略过他的风度之后，再得知他的姓氏，都会在心里默叹一句：“难怪。”

他是唐·柯里昂遇刺后，桑尼重金聘请来照料老教父的医生，并非能随叫随到的家庭医师。至于为阿波罗妮亚诊治，完全出于职业本能。因为她午饭时干呕，而他还在柯里昂家。

两人点了点头。

迈克尔问，“我太太怎么样？”

“这要等再死一只兔子才知道了。”

午餐时妮亚闻到了桌上的兔肉味才干呕的，然而肯尼迪医生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当下最常见的验孕方式，是将女子的尿液注射进雌兔体内，再解剖雌兔，观察其卵巢是否排卵，判断女子是否怀孕。

迈克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兔子测试”。听出他另一层意思，一时间感到又惊又喜，旋即染上一丝担忧。

肯尼迪医生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眼神冷淡，像是在观察某种不受教化的野蛮人。

美国的社会进步与文明，在这些意大利人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他当然知道迈克尔·柯里昂曾因太平洋战功登上《生活》杂志，但在他看来，这个最像“美国人”的柯里昂上尉，如今也不过是个搞大了十六岁少女肚子的黑手党家族小儿子。

迈克尔对肯尼迪医生眼里的讥讽照单全收，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怒意。

“如果我太太真的怀孕了，”他说，“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十六岁不是理想的育龄期，尤其在精神和身体发育上都还未完全成熟的情况下。”

肯尼迪瞥了迈克尔一眼，收起了个人情绪，继续说道：

“如果确诊怀孕，第一件事是稳定情绪。她会更容易疲惫、焦躁，甚至反复呕吐，这都正常。你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她身边的人给她压力。”

迈克尔真心实意地跟他道谢，然后大步迈上楼梯。进房间后，围在妮亚身边的母亲和康妮齐齐回头，含笑看着他，仿佛在她们眼里，阿波罗妮亚有孕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她们悄声退出卧室，带上门，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而作为这件”喜事“的主角，坐在床上的倪雅显得十分茫然。

事实上，她还完全处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的状态，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浮现出那个指着自己鼻子，瞪大眼睛的表情包：

怀孕？你说我吗？嗯？我吗？

这个倡导女性自主的时代，生育早已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和朋友们的私下聊天，互相分享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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