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寄长安》
郭明德眼见杨晟红着脸低头默默喝杏仁茶,趁机把鲍汁凤爪夹进杨晟碗里,阴阳怪气道:“细路仔要补钙。”
“补你个头!”杨晟戳着凤爪冷笑,“当年边个带我去兰桂坊饮长岛冰茶?”
叶观澜眉峰微动:“几点钟的事?”
“我有证据!”王晅高举手机,屏幕里是杨晟十八岁生日醉卧卡座的照片,领带还系在额头上。
“掟佢!掟佢!”白鹦鹉在鎏金笼中扑腾。杨晟第三次踹向王晅时,侍应生适时送上鸳鸯奶茶,棕白分明的液体在玻璃杯中微微晃动。
郭明德盯着杯中泾渭分明的咖啡与奶茶,突然福至心灵:“你俩...谁鸳谁鸯?”
瓷匙搅碎咖啡与奶茶的界限,叶观澜唇角微扬:“重要吗?”
“我晨早讲过,”杨晟叼着吸管挑眉,虎牙在吸管上留下月牙印,“边个饮醉边个做鸳。”
“咳咳——”王晅喷出的奶茶在亚麻桌布上晕开,“上个月杨总在办公室...”
“王晅!”杨晟抄起白糖罐威胁,“你女装跳《饿狼传说》的录像带!”
包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檀香与杏仁茶的甜腻在雕花梁间缠绕,满洲窗将暮色滤成七彩糖纸,温柔地铺在描金糖盅上。
郭明德的银叉悬在马拉糕上方,目光却黏在对面——叶观澜的袖扣正勾着杨晟的皮革表带,像某种隐秘的契约。
他忽然想起林绮岚在世时的茶会,那时的杨晟也是这样笑着,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眼角眉梢都浸着蜜糖般的餍足。
“叮”一声脆响,侍应生阿伯端着鎏金托盘推门而入:“糖不甩,慢食。”
鎏金托盘上的糯米团子滚落瓷碟,花生碎如星子洒落。郭明德突然架住王晅的银叉:“老规矩,情侣分食糖不甩,来年必定甩唔开。”
“哈?”王晅的叉尖悬在半空。
“老香港传统。”郭明德挤了挤眼睛,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情侣若分食糖不甩,来年必定甩唔开。”
叶观澜已舀起滚烫的团子吹了吹递到唇边:“试试?”
杨晟就着他的手咬下,糖丝黏在唇角:“甜过深水埗陈伯的芝麻糊。”膝盖在桌下轻碰爱人,“你第一次食港式糖水?”
“第三次。”叶观澜慢条斯理擦掉他嘴角糖渍,“上个月你发烧说梦话,半夜非要吃砵仔糕。”
郭明德的银叉“当啷”砸在骨碟上:“你……你哋几时开始的?!”
窗外叮叮车驶过的铃声格外清晰,柜顶自鸣钟的黄铜摆锤晃过第七下。
王晅掏出手机晃了晃:“正好满两年——上个月十五号杨晟在太平山顶强吻观澜,我行车记录仪有...”
“王晅你收声!”杨晟抄起杏仁酥砸过去,被对方笑嘻嘻接住塞进嘴里。
叶观澜从容取出钱包,泛黄的拍立得滑过桌面——照片里醉酒的杨晟歪戴着牛津帽,脸颊贴着“叶观澜”烫金名片。
“哇!这不是我帮你P掉纹身...”郭明德突然捂住嘴。
杨晟耳尖瞬间烧红:“郭!明!德!原来当年你说电脑中毒都是假的?!”他作势要抢照片,却被叶观澜按住手腕:“杨少当年说,戴过这顶帽子就要对我负责。”
“证人甲补充!”王晅举手,“上个月某人让我黑邮箱找这张照片,代价是三周并购报告...”
“你们两个!”杨晟抄起糖罐作势要泼,糖粉纷纷扬扬落在叶观澜肩头。
黄昏的光束里,那人只是抬手拂去糖霜,顺势握住他手腕,用粤语说:“郭生还没给改口费。”
郭明德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突然蹦起来撞翻酸枝木凳:“等我call阿妈攞龙凤镯!”
中途却被王晅拽着后领按回座位:“急什么?先解释下上个月视频会议——”他变声调模仿郭明德当时的谄笑,“叶总放心,明德娱乐的账绝对冇问题’…..啧啧,我可是用变声器装了十分钟霸道总裁。”
“王!晅!”郭明德涨红脸扑过去掐他脖子,“你还让我对着镜头念《资本论》第一章!”
杨晟笑倒在叶观澜怀里,震得茶盏叮咚。夕阳为两人镀上金边,影子在花砖地上缠绵。
窗户边的白鹦鹉突然扑向餐桌,叼走叶观澜碟中的奶黄流沙包。
杨晟吹着口哨逗鸟:“教你说句百年好合啦!”
“拍拖!拍拖!”白鹦鹉叼着奶黄包落在吊灯上,爪间玫瑰金袖扣闪闪发亮——正是郭明德今早新买的限量款。
糖不甩的甜香在空气中凝成黏稠的蛛网。郭明德喉结滚动,怔怔望着老友眼尾的笑纹——当年浅水湾楼顶,杨晟掐灭烟头说“我家老头当我是条野狗”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被杨家当抹布使了二十多年的正牌少爷,如今被叶家那位阎王宠得眼角都泛着水光。西晒的余晖透过冰花玻璃,给杨晟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发梢都跳动着蜜糖色的光晕。
郭明德突然鼻腔发酸。这个时常在杨宅后巷被他捡到的细路仔,终于活成了会撒娇的模样
“郭少再发呆,糖不甩要结成琥珀了。”王晅的银匙铛地敲在糖盅上,转头却冲叶观澜勾起唇角,“观澜,要不要尝尝真正的港式甜?比如...”他舌尖缓缓舔过虎牙,“杨夫人拿手的姜汁撞奶?”
满室暖光骤然冻结。叶观澜指节泛白地扣住杨晟手腕,掌心传来细微战栗——当年林绮岚最拿手的就是姜汁撞奶。
“下次。”杨晟突然笑出声,皮鞋尖在桌底暧昧地蹭过叶观澜的裤管,“等观澜学会煮廿四味凉茶...”他仰头饮尽残茶,喉结在夕阳里划出锋利的弧线,“我带他砸了杨家的祠堂。”
自鸣钟猛地敲响六下,惊飞窗外白鸽。
郭明德看着冲破火烧云的鸽群,突然高举菊普茶:“敬...敬...”茶汤在杯壁撞出汹涌的漩涡,最终□□上叶观澜的骨瓷杯,“敬陆羽茶室冇蟑螂!”
哄笑声中,糖浆在青花瓷盘里凝成琥珀,倒映着四张年轻面孔——玻璃橱窗上“庆祝港岛太平”的褪色红纸簌簌颤动,1983年的茶渍还渗在木纹里。
镛记的金漆招牌在暮色中骤然亮起,叶观澜肩头淌过一道熔金般的流光。
郭明德突然扯开阿玛尼领带:“早知你钟意男人,当年联校舞会就该......”
王晅像条毒蛇般挤进两人之间:“郭生跳过探戈女步吗?”
“十点前要敷药。”叶观澜拎猫似的掐住杨晟后颈往宾利拖,白衬衫下绷出凌厉的肩胛线。
“喂!”郭明德追着车尾灯喊,“北京落雪记得着秋裤!”
夜风送来杨晟的粤语笑骂:“八婆!”
副驾车窗突然降下,叶观澜晃着的手机屏幕上,王晅女装照正妖娆地扭着水蛇腰。
郭明德漆皮牛津鞋卡进石板缝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脏轰然坠地的闷响。
“杨晟你個冚家铲!”他攥着摔裂屏的手机,喉咙里像塞着团浸血的棉花,“话过同生共死......”
话音未落,王晅幽灵般从身后探出头:“郭生要追?我call直升机啊。”
郭明德吓得手机脱手,被王晅凌空接住:“解锁密码该不会是杨少生日?”
郭明德反手勒住他脖子时,嗅到对方领口传来熟悉的鸦片香水味——上次这死仔就是用这味道假扮叶观澜套话。
海鲜车咯吱咯吱碾过石板路,阿婆的碎花头巾在风里飘成旗帜:“后生仔打情骂俏去公园啦!”
的士急刹溅起水花,王晅像条泥鳅滑进后座:“去九龙城寨拍拖圣地!”领带夹上的碎钻在霓虹里划出蓝光。
“我要去北角食椒盐濑尿虾!”郭明德拳头砸得车门砰砰响。
司机吐出口槟榔渣:“两位拍《堕落天使》定系《古惑仔》啊?”后视镜突然映出王晅冷冽的眉眼:“深水埗福荣街61号。”
郭明德脊椎窜上股寒意——那是他们第一次联手出千的游戏厅。
王晅变魔术般拈出盒薄荷朱古力:“上月查杨少资产...”他指尖轻轻划过郭明德绷紧的小臂,“发现有人2009年赊账三千八买《街头霸王》币......”
“要几多封口费!”郭明德暴起掐住他咽喉的瞬间,的士碾过减速带。车顶黄大仙护符疯狂摇摆,王晅藏在座椅下的录音笔亮起红光。
“郭少当年用春丽...”他喘息着舔掉唇角的血渍,“可是打爆了三十八连胜的拳王哦。”
……
宾利后视镜里,郭明德拽着狂笑挣扎的王晅拦的士,九龙城寨的霓虹在他们身后连成星河,像被揉碎的金箔洒进夜色。
杨晟懒洋洋地伸手,尾指勾住叶观澜的袖扣:“下次带你去深水埗食车仔面?老字号那家,老板娘认得我。”
车载电台恰好切到《分分钟需要你》,林子祥的嗓音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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