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域刚才差点摔倒，平安做贼心虚般低下了头。

小猫眼神游移，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

陈域看出平安的愧疚，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温声道：“不怪，你，平安。”

是他自己身体虚弱，所以才头晕，本来就和小猫无关。

尤嘉听到陈域说可能是早餐吃太少的缘故，马上从包里翻出了一颗糖递给他。

之前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有低血糖的症状，所以养成了随身带糖的习惯。

“牛奶糖，很好吃的。”

白色包装的糖果静静躺在女孩手心里，陈域垂眼盯着她掌心，忽然就被一种沮丧和无力感包裹。

他接过糖果，低声说了句谢谢。

经过他这一出，尤嘉可能都没什么心情玩了。

他还真是扫兴。

糖果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陈域压下心底的低落情绪打了车。

他决定先带尤嘉去商场吃饭。

车到了以后，两人都选择坐在后排。

本来平安是被陈域抱在怀里的，但它前腿在皮革坐垫上一撑直接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小猫溜出来之后乖乖坐在了他和尤嘉中间的空位上。

平安前腿笔直，后腿弯曲，目视前方，坐姿无比端正。

尤嘉侧着头看它，小猫两条毛茸茸的前腿在尤嘉眼里诱惑力十足。

尤嘉看着看着实在没忍住伸了只手去摸平安的山竹爪。

白白软软的爪子看上去肉乎乎的，摸起来手感简直太舒服了。

尤嘉越摸越上瘾，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

陈域将女孩为小猫沉沦的模样尽收眼底，眼神不自觉就软了几分。

司机一路开得平稳，困意接连不断上涌，陈域靠着椅背下意识阖上了眼皮。

平安小脑袋转过来看他，它先是观察了他几秒，确认他是睡过去而不是晕过去之后它才放松警惕地摇了摇尾巴。

小猫眼神先是落在陈域裸着的胳膊上，然后视线又转到陈域的肚子上。

两秒后，陈域肚脐眼的位置多了条毛茸茸的尾巴。

——小猫把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当成了一条小小被子给男人盖上。

尤嘉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都快被平安萌化了。

趁陈域现在闭着眼睛，尤嘉不用再顾忌被他发现，目光可以大胆地落在他脸上。

男人精致的侧脸线条沐在阳光下像是漫画般撩人心弦，尤嘉忍不住用眼神去描摹他的脸部轮廓。

视线放至他苍白唇瓣上时，尤嘉眼神颤了颤，心底多了股名为后悔的情绪。

过往记忆交织着涌现，她想起那天陈域昏倒在卫生间，想起他书桌上那叠她未看的病理报告。

她咬了咬唇，忽然抓心挠肝般难受，迫切想要知道那叠报告的内容。

如果回到青市后，她再穿到平安身上是不是就有机会偷看到了？

她知道偷看别人隐私不道德，但，有些时候她也可以暂时做个没道德的人。

车子临近目的地的时候车内响起了机械式电子音，提醒乘客即将抵达终点。

尤嘉还犹豫着等会儿到了要怎么叫醒陈域，对方却已然睁开了眼睛。

陈域只是刚上车的时候眯了会儿，后面其实并没睡着。

虽然他一路上都闭着眼，但却能感受到尤嘉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她的眼神太直白也太赤裸，似乎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陈域起初还有些拘谨，但时间长了倒也不计较了，索性任她看个够。

到了目的地后，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下车的瞬间，尤嘉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幸好她刚才在车上没偷拍陈域，不然在他没睡着的情况下她极有可能被他抓包。

本来两人下车之后是打算直接从正门进商场，结果门口不知为何围了一圈人。

很多人手里还举着手机在拍摄。

陈域往人群中央看了眼，虽然外圈人挤人，但陈域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还是看清了里面的形势。

是有剧组在拍戏。

好几台相机在那里摆着，还有用来收声的话筒和反光板等道具。

现在正在走戏的是一男一女。

平安见那边人群拥挤，且个个都举着手机，心下不禁好奇。

那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这么大阵仗。

难不成是比它还好看的小猫？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比它还好看的小猫呢？

平安不信邪地从陈域怀里站起来，呲溜两下爬上他的肩，借着陈域的身高往里看。

平安站在男人肩上，见那儿根本没有什么漂亮小猫，好奇的表情逐渐从脸上淡去。

它还以为里面有什么稀罕物件呢，不过就是两个人类罢了。

尤嘉也好奇地往中间看，可惜人群层层遮挡，她的视线差不多被外圈的人给挡完了。

正好旁边有个石墩子，尤嘉直接一脚踩了上去，借助石墩的高度，尤嘉如愿以偿看到了剧组拍摄的画面。

石墩子是圆的，陈域怕她一个没踩稳直接摔下来下意识伸手护在她后腰处。

但他的手并没直接碰到尤嘉，而是和她的腰隔了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尤嘉看完热闹后，直接往下一跳，稳稳落到地面。

今天拍戏的女演员她认识，两人之前还一起拍过广告。

女演员名叫关晴，肤白貌美，学历出众，演技不说多好但至少在剧里不会让观众觉得出戏。

男演员尤嘉并不认识，但看了一眼他的脸后，她还是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

说实话，他的五官比例实在有点虐，不适合上镜。

脸部轮廓也太钝。

也许在现实里看着倒还好，但一上镜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尤嘉转头看向陈域，心直口快道：“我觉得你比那个男演员好看多了。”

陈域这么顶级的骨相，绝对扛得住大荧幕。

如果他真进了娱乐圈，估计每年都能在红毯上大杀四方。

光颜粉就能收获一大堆。

陈域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看有什么用？

他再好看也会因为耳疾被导演拒绝。

根本不可能有成为演员的机会。

还不如那个男生，虽然长得并没那么无可挑剔，但至少他却能有机会站在镜头下。

陈域过往虽然生活在阴翳下，但不代表活在阴沟里的人心底就没有梦想。

在为钱汲汲营营的时间之外，陈域内心也曾有过憧憬。

他曾经是有过演员梦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对演员这一行产生了向往。

大抵是他现实过得太麻木，所以渴望在戏里借角色体会另一种人生。

但没有导演愿意接受一个听障演员。

即便有，也只是想用他的耳疾当营销的噱头而已。

陈域转头看了尤嘉一眼，忽然忆起曾在她家书架上看到的那些杂志。

那些杂志封面上的尤嘉虽然妆容迥异，但眼底却装着同样的少年心气。

你可以透过她的眼神感觉到她的野心和对事业的热爱。

只是那次舞台事故后，尤嘉就在模特行业销声匿迹了。

陈域喉结滚了滚，斟酌着道：“你，也很好看。尤其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更加好看。”

“在台上的你，像会发光一样。”

男人说得认真，眼神如水波温柔，因听力障碍导致的粘连发音让尤嘉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他的唇。

好像这样就能更容易听懂他的话。

他说在台上的她像会发光一样......

尤嘉原本放松的神色忽然变得紧绷起来。

他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模特的身份了？

其实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一想到陈域可能看了她摔倒的视频，尤嘉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不。

不是有些尴尬，是很尴尬。

尴尬到她一时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察觉到尤嘉情绪的变化，陈域心紧了紧，虽然他也不想让气氛陷入如此尴尬境地，但有些话他还是想表达出来。

静默片刻，陈域开口叫了尤嘉名字。

“尤、嘉。”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尤嘉有些惊讶。

“怎么了？”

她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懵懂。

离两人不远处，有两个年轻女孩正在悄悄打量尤嘉。

“如果当模特是你的梦想，就大胆去做吧。被嘲笑也没关系，所有，不好的声音在你站得足够高的那一天，都只会变成你脚下的风声而已。”

既然尤嘉还好好珍藏着那些过往的杂志，她心里应该是还没放下她的事业。

那次事故让她胆怯，让她痛苦，所以尤嘉选择远离舞台。

但往往让你痛苦的事物也有能让你幸福的魔力。

舞台给予她的不只是疼痛，也有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喜悦。

尤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域认真的脸，半晌，出其不意道：“你这是在鼓励我吗？”

“......这算是关心我吗？”

印象里陈域一直是寡言少语的形象，这会儿居然跟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的话太直白，嗓音像是带了火，轻轻松松灼热了男人的耳尖。

陈域垂下眼，不解她怎么将重点放在了他是不是关心她上面。

“算吗算吗？”

见男人垂着眼不说话，尤嘉逗弄他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她凑到他跟前，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大有不要到答案不罢休之势。

女孩水汪汪的眼睛像泓清泉，目光直白又热烈，几乎是不带任何粉饰的赤/裸。

一秒，两秒......

对视即将到达三秒之际，陈域移开了目光。

“嗯。”他喉咙有些哑，却也承认的坦率。

关心她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

朋友之间也会相互关心。

如愿以偿得到想要的答案，尤嘉眼里的光更亮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小心又欢喜的女声。

——“请问你是尤嘉吗？”

尤嘉下意识看向声源处，说话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生，她旁边还有一个同伴。

尤嘉原本放松的眼神顷刻间变警惕，脸上表情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见尤嘉沉默，那女生又接着道：“我是你的粉丝，之前在网上看过你的走秀，想问可不可以和你合个影？”

女生眼神小心翼翼，嗓音也因紧张而带了些许颤音。

尤嘉呼吸急促，表情纠结，本能地避开了和女生的眼神接触。

陈域看出尤嘉的不对劲，默不作声站到她身前对那女生道：“不好意思，她今天状态不太好，所以不方便合照。”

女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拒绝说不失落是假的。

更何况从始至终尤嘉本人没和她说一个字，就连拒绝都是由她身边的男人开口。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女生心情一下跌至谷底，以至于都没发现陈域的发音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尤嘉站在陈域身后，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桂花香气。

淡淡的，却有着秋日暖阳般的温柔感，令她心安。

是陈域身上的味道。

尤嘉低头在包上捣鼓了会儿，然后忽然从陈域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紧接着，她朝那女生递了一个玩偶挂件过去。

这挂件本来挂在她包上，是她前几天来木城刚换上的，几乎全新。

“抱歉，今天真的不方便合照。但是这个挂件可以送给你。”

尤嘉话语真挚，女生胸腔里堆积的郁结被她温柔的嗓音治愈了大半。

“谢谢你。”女生双手接过玩偶挂件，本来打算和同伴挽手离开，想了想还是对尤嘉说出了心里话，“嘉嘉姐，你别管网上说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尤嘉虽然在台上出现了失误，可至少，她凭自己能力站上了舞台。

很多模特在尤嘉这个年纪，连那场秀的门槛都摸不到。

尤嘉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些，张了张嘴想要回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生朝她笑了笑，并不期待她作何回应，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底话说出来而已。

既然已经说给尤嘉听了，那也就满足了。

她朝尤嘉挥挥手，旋即和同伴挽着手离开。

目送那女生和她同伴走远之后，尤嘉转过头来看着陈域问出了心底的好奇：“你刚才怎么知道我不想拍合照？”

陈域眼瞳深邃，眸光沉静，天生一双深情眼，和他对视时总会恍惚自己坠入了一片浩瀚星河。

男人唇角微动，反问她：“不明显吗？”

尤嘉眨了眨眼：“很明显吗？”

“嗯。”她的肢体语言摆明了是抗拒的。

“好吧。”尤嘉脸上表情有些丧。

她刚才的确是不想拍照。

不光是抗拒，还有恐慌和反感。

被网暴的时候，出于好奇尤嘉点进过一些骂她的人的主页。

她以为那些人是现实生活不如意才会把负面情绪宣泄在她身上。

可出乎意料，很多人的主页动态全都是一片岁月静好，唯独在私信里出口成脏。

更令她难过的是伤害她的人中有很多之前还夸过她，自称是她的粉丝。

但转眼间，她们就向她刺出了利剑。

尤嘉虽然在看过心理医生后可以正常出入人多的场合，但她还是无法正常面对粉丝和观众。

她们在她心里的形象非常割裂，可能现实里欢欢喜喜说着喜欢她，转眼到了网上就开始对她口诛笔伐。

所以尤嘉才会因刚才那个女生表现异常。

她是真的害怕那女生也有两幅面孔。

“不想做的事就拒绝，不要，觉得愧疚。我们没有义务完成别人的期待。”

情不自禁，陈域摸了摸尤嘉垂着的脑袋。

尤嘉深吸一口气，嗓音甜软娇俏，打破了沉重氛围：“你摸我，先摸了平安再摸我，我也是猫猫吗？”

是吗？

陈域幽深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眼神澄澈专注。

尤嘉后知后觉被他看得脸热，目光闪躲，嘴里小声嘀咕着：“饿了饿了，快去吃饭吧。”

陈域抿着的唇角忽然弯起一道向上的弧度。

是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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