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仿佛长久的疑惑被解开,梅池春眉心动了动,极缓慢地松开。
他有时觉得这个人很迟钝,迟钝到他站在她面前,她却始终未能认出他。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她似乎从没有想过,就算站在她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梅池春,在经历十年前红夜一战之后,怎么可能还会用过去的眼神看她?
又或者说。
即便经历了那些,她还是要他赤诚待她,要他真心如故?
他揽住她肩头的手指微微收拢,瞳仁里的光很静。
“……你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珑玲眼含不解。
“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
对面忽而响起一个怒火中烧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梅池春慢吞吞掀起眼帘,那双眼在面对珑玲时总是复杂幽深,但看向其他人时,倒是简单直白地写着几个字——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真觉得,以你之力能与我相抗吗?”
紫袖翻飞,「阳明燥金」之气在蔺青曜的指尖流转着四境灵修的金光,他目光犀利道:
“方才,若非那八名二境灵修合力铸阵,就凭你这点灵气,即便参悟了「风林火山」的诀窍,也难以成功施展,不过是借力打力的偏门而已,狐假虎威的狐狸没了老虎,要是识趣,就该夹紧尾巴,滚一边去。”
梅池春眼底闪烁着那道灿金色的「阳明燥金」之气。
他生前从未与蔺青曜交过手。
只听闻,这位蔺氏少主自持身份,一派贵族作风,能让手下人做的事,绝不亲自动手,九州内见过他出手的人皆已死绝,手段极其狠辣。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梅池春倒的确被他激起几分血性。
然而条件容不下他难得的这点血性。
这具身躯已千疮百孔,不堪使用,强撑着运转灵气,都不用蔺青曜动手,他自己就会神魂俱灭。
好在——
梅池春半垂眼帘,朝珑玲的方向一歪。
珑玲心头一悬,掌心顺势撑住他胸膛,接下他压过来的重量。
“你怎么了?”
她的个头并不矮,但梅池春远远高过寻常男子,这样的姿势不像是靠着她,倒像是个明目张胆的拥抱。
“方才形势紧张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身上伤口好像……痛得厉害。”
乌发高束的少年枕在她的颈窝,他面容苍白,微凉的呼吸
拂过颈侧只差半寸唇瓣就能贴上她莹白耳垂。
转了转眼珠
“你等一等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珑玲脑海中什么旖旎念头都没有
她神色凝重扛着梅池春就要走却被一道劈断她前路的金光挡下。
“我让你走了吗?”
蔺青曜眸光晦暗地盯着她的侧脸。
“珑玲你禁制未破即便竭尽全力也只能恢复三境灵气你甚至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我不点头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演武场?”
珑玲蓦然停下脚步。
她突然想她从前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无视她意愿的颐指气使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是他手里的一个提线傀儡一个随他摆弄的泥塑人偶。
在离开巫山前珑玲一直以为她被这样对待是理所当然的。
可当她走出世人趋之若鹜的巫山做好了迎接世间风霜的准备却发现和沿途风光比起来那些风霜不过是衣上尘土随手即可掸开。
真正挥之不去的反而是他留给自己的沼泽。
谁也救不了她。
她必须自己挣脱出来。
“是吗?”
她微微侧目素白的一张脸上没有喜怒只是定定道:
“那就试试。”
和之前那种靠着愤怒顶撞他的语气截然不同在这须臾片刻蔺青曜感到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明明就站在他面前蔺青曜却突然觉得她距离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他绝不允许。
她本就是为他而生的辟兵人岂能擅自做主的离开!
想也不想蔺青曜朝着珑玲的背影攻去。
两人主仆多年论起交手的次数其实寥寥无几蔺青曜也不会与自己的剑比较谁更锋利。
但此刻他望着珑玲与那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双眸血丝如蛛网密布他头一次生出了亲手折断这把剑的念头。
断了也无妨。
就把她封在剑鞘挂在墙上哪怕锈也要锈在他的手里!
轰隆——!!!
众人只听一声巨响在演武场上炸开定睛一瞧出手的却不是方才场上任何一个人。
珑玲迅速捕捉到杀气来源正面迎敌梅池春也不再病恹恹靠着珑玲他直起身凝沉眸光望向谷底
窄道步步走来的身影。
被这一击猝不及防偷袭的蔺青曜滑至数丈外,虽未受伤,但踉跄站定的青年面上仍露出一种**神色。
是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尔等不速之客,在我兵家地盘闹够了吗?
沉声如钟罄,响彻整片谷底,梅池春长睫微动,场下七零八落的兵家弟子中,有人激动高呼:
“大将军王来了!
“参见大将军王!
拜呼声连成一片,珑玲轻轻拢眉。
诸子百家都有各自称谓,墨家之主称钜子,巫山之主称东君,而兵家之主,冠以大将军王的称号,珑玲记得,自从尉迟武死后,继承这个位置的人是——
尉迟武的第十子,尉迟肃。
人如其名,此人个头与梅池春相仿,但身躯却壮硕得如一座石山,算得上英武的面庞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呈小麦色,浓黑长眉间锁着一股肃杀之气。
面相一看便知,是个**不眨眼的武夫。
“殿主。
鸦九扶了一把蔺青曜,低声道:
“尉迟肃实力如渊,是这代兵家命将中的佼佼者,霍启之前提过,他最厌恶的就是邪魔外道,即便我们能强行调动辟兵营,恐怕也只会激怒尉迟肃,以他的实力,一怒之下全都杀了也不是没可能,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同他起正面冲突。
尉迟肃冷眼扫过遍地尸骸,逡巡一周,落在剑端滴血的珑玲身上。
他的目光似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
“是你杀的?
梅池春刚想开口试图转圜一二,就听珑玲干脆利落答:
“是。
“为何对我兵家弟子痛下**?
“玄武院院尊霍启无故抓走我的人在先,我为救人而来,霍启亲口说只要在演武场上人数最多即胜,中途见我们胜算颇大,又当场食言,亲自上场动手,所以我杀了他。
珑玲告知始末后,就做好了迎战准备。
她不指望尉迟肃能跟她讲道理。
他父亲尉迟武,就是个暴躁嗜杀,言而无信的兵痞,当年若非梅池春节制兵家弟子,这些兵家命将的行事作风与匪贼其实并无两样。
果然,他静默无言地看了珑玲好一会儿,忽而挥动起手中那把足有六尺的大刀!
珑玲自当全力迎战,并且使出了方才与霍启对战时悟出的那一招。
幽蓝剑意骤然扩张成密密麻麻的剑雨,镇静有序的剑路下藏
着凶悍无匹的杀意在半空中与尉迟肃的大刀相撞整个谷底都在这样的撞击下微微颤动。
轻甲和头盔在回震中断裂露出底下薄如纸片却韧而不倒的身躯。
乌发在狂风中翻飞一如她身后女武神雕像上的长缨。
尉迟肃的眸光被幽蓝剑意映亮。
“此招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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