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还在继续找。

没多久，路霆啸就喊了停。

他踢了踢地上火盆：“他们撤退得并不慌乱，资料都被销毁了。不用再找了。龙犄应该也不在了。”

凌时叹口气，花了这么多功夫跑来这里，结果一场空。

巨大的失落感从头到尾淋在他身上，弄得他整个人都蔫蔫的，像是一朵挺直了腰杆半天却没等到雨水的枯萎的玫瑰。

就在这时，左昊歪着脑袋，看着火盆底下：“咦？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过去。

刚刚路霆啸那一脚，把火盆挪了些位置，露出了底下的地毯。

地毯是棕色的，使用时日已久，再加无人维护，看起来脏污斑驳。

左昊跪在火盆旁，整个人趴伏在地面上，屁股撅得老高，就像一头强行挤到树洞里掏蜂蜜的熊。

小刚走过去，啪一下拍在他屁股上：“找到什么了？”

左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从火盆底下的地毯缝隙里，抽出来一个笔记本：“看。”

笔记本大约A5大小，红色皮质封面，还有个带着绳结的扣子。

不像是办公室里的统一规格，而是某个人的私自收藏。

左昊没打开看，直接把笔记本递给凌时。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重要信息的话，他是最能分辨内容价值的人了。

凌时接过，解开扣子，打开笔记本，翻了几页，扫了几眼。

这并不是什么龙犄研究资料，而是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的主人是个M国人，记录的语言是英语。

凌时重新翻到第一页，认真看起来。

“1月1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一年的新开始，天气很好，又轮到我休假，真是个完美的开局。”

第一页的内容十分简单。

凌时继续往后翻。

马明洪凑过来，跟在他身边看。

“1月2日，星期日，晴

我约莉莉丝出去玩，可她说约翰不肯批假，还非要她完成所有工作才准下班。

她今天加班到十点多，累得没脾气了。

快乐的一天泡汤了。

PS：我得想办法和莉莉丝调到一个组才行。”

“1月3日，星期一，阴

新年第一天上班，头儿就爆了个大消息。

他说明天要开始招募志愿者，参加龙犄实验。

每个志愿者都有一大笔补贴，我猜报名的人一定很多。”

“1月6日，星期四，雨

头儿真是疯了，什么样的人都要。

研究所就像变成了难民所，挤满了来占便宜的流浪汉。

唉，不过想想也合理，那么多钱，我都有一点动心。”

“1月23日，星期日，雨

休息日还被叫回来加班，耶和华一定会惩罚那些贪婪的资本家。”

“1月24日，星期一，雨

天啊！出大事了！

死了好多志愿者.......好多......”

看到这里，凌时停了停。

他呼出一口气，对路霆啸挥了挥手里的笔记本：“是一个初级研究员写的，应该有价值。”

说完，他继续朝后面翻看。

“1月27日

头儿一直想把消息瞒着，但是瞒不住了，上面有人来检查了。

我们给志愿者注射了龙犄细胞，但他们没能扛住......”

“1月28日

我听说，头儿成功把上面的人劝住了。

这个实验还要继续......

我有点害怕。”

“1月29日

今天居然有一个华国人来拜访，听说是大使馆的。

这个节骨眼上来，但愿耶和华保佑他......”

看到这里，凌时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华国人.......应该就是路霆啸吧。

“1月30日

头儿疯了，那个华国人是大使！他居然趁人不备，直接出动十几把枪，把人围了个结实。

我问头儿想干什么，头儿说，那人身体素质很好，和我们的人种也不一样，也许能给实验带来转机......”

凌时翻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

“看到什么了？”路霆啸问。

“没什么。”凌时继续翻过一页。

那段经历对路霆啸来说，应该很痛苦。说严重点，可能是他内心永远无法摆脱的一段噩梦。还是......不要再让他回忆了。

“2月1日

今天真的是个跨时代的日子！

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一个志愿者活下来了！

今晚要开庆功会！

PS：志愿者是个M国人。”

“2月2日

昨天的庆功会，如今看来仿佛是个笑话。

我们高兴得太早了。

虽然那个人还会动，但他已经失去意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会叫、会撕咬，但没法和人交流了......

我们都劝头儿先停一停，可他不听。

明天就要给那个华国人注射了。”

“还没看完？”路霆啸突然问。

凌时手微乎其微抖了抖：“还没有。”

他哗哗把日记本翻得飞快，仿佛刻意跳过一些他不想去面对的内容。

翻到最后，他发现一篇特别的日记。

日记里夹杂着数据，似乎是......研究草稿。

“按照模型分析，龙犄细胞浓度上升，会在某个节点引起质变。这个质变会是什么，还不好说。

毕竟，我们连一个清醒的一阶人类还没看到。

实验已经完全疯狂了，死的人不计其数。外面可能察觉到了异常，再也没有志愿者报名了。

也许，这种疯狂会在不久的将来反噬我们，给整个人类带来灾难......

一阶：0%-50%；

二阶：50%-100%；

三阶：......

会有三阶吗？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看到这里，凌时心中一动。

他合上笔记本，想起刚才守着门的那两个腐人。

它们明显比基地被抓的那个49%强。按这本日记的划分方法，应该都是二阶。

正出神，凌时手里突然一空，日记本被抢走了。

他没来得及阻止，路霆啸已经哗哗翻起来。

扫两眼，又翻几页。

“哼，”路霆啸鼻子里出了点气，但他表情淡漠，似乎并不在意日记内容。

不过，凌时总觉得他那一声“哼”，是在试图掩盖真实情绪。

堂堂一个传奇式的白鹰队首位队长，华国有史以来最强硬大使，就算遭遇了什么不幸，也不能总是陷落在被害者的情绪中。被人同情，这不该是一个强者接受的待遇。

他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路队，”马明洪凑上去，挠了挠头，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这里头说的华国人，是你吗？”

“是。”路霆啸合上日记本，拍在马明洪胸口：“想看？自己看去。”

马明洪顺手接过本子，半是为难半是好奇地问：“你当时怎么会......”

话没问全，但听的人都懂。

连凌时都很好奇，路霆啸怎么会在那个节骨眼上送上门。

未免太巧了。

“主席的命令。”路霆啸说：“当时有个特工，传回了模凌两可的消息。”

他居然认真解释起来：“主席认为，M国可能有了突破性研究成果，让我探明真相。我的身份，比较有利于明面上的活动。”

“没想到......M国竟然敢直接拿人体做实验。”

“大意了。”他自嘲地笑笑，带着三分无奈：“错估了形势，差点搭上一条命。”

凌时有种感觉，这些话仿佛一直埋藏在他心里，藏了很久。

好不容易有个应景的机会，不吐不快。

整个场面静了静，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路霆啸可以自嘲，但其他人的话却不能随意。生死面前，什么话都显得不够份量。若要安慰，似乎也不符合队长的性格。

到底还是马明洪强行做了个捧哏：“也就是你路队，单枪匹马闯贼窝，照样生龙活虎活下来。”

“也不是一直都生龙活虎的。”路霆啸感慨道：“刚被注射那几天，挺难受的。”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头脑昏昏沉沉，周围都是彻底失去意识的腐人......”

他突然停下，摇摇头，带着两分对自己的强行开解：“不说了，都过去了。”

就在这一刻，路霆啸一贯以来的强大形象似乎被撕了下来，露出里面寻常人的内核来。

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路走来，承受着一个国家的外交压力，他也会累，也会疼，也会受伤和难过。

凌时感觉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刺刺的，有点闷痛。

有种冲动从内心升起。

他没有抗拒这种冲动，走上前一把抱住路霆啸，拍拍他背，带着安慰性的语调说：“都过去了。”

路霆啸的肩膀宽阔坚厚，背部的触感温暖，他一直是队友最坚实的依靠。

当这种坚实依靠突然被撑破了界限，沦为脆弱，那种脆弱就特别容易让人心疼。

一时之间，屋子里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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