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月光》
施梅和周国昌又吵架了。
翻来覆去地永远都是那几句话,施梅埋怨周国昌害了她,周国昌说施梅做母亲不上心。
他们吵架从不避着他,不是没想过避,而是家里就这么大,吵上头了谁还能顾得上。
次数多了,他自己找到避开的方法。
一路跑,跑到留溪边上一头扎进去,发泄般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耗尽力气。
喘息着转过身,仰躺在水面上,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平时他来只会遇上两种情况——天气好,还有天气不好。
好的话,明月高悬照得水面波光荡漾,令人平静。
不好的话,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压抑的仿佛能吞没掉灵魂的黑。
往往后者占大多数。
今天很幸运,可以看到月亮,不知不觉他看得久了些,导致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这么晚跑哪儿去了?”周国昌坐在门口,手里的旱烟冒着火星。
“去河边了。”
“又下水了?”
“嗯。”
“水性好也不能胡来,去年村口老张家小儿子就是溺水走的,你小心点。”
“知道。”
周国昌抽完最后一口,又点了一根。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烟瘾很大,每次施梅回来,更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烟鬼。
“你晚上没吃饭,厨房里给你留着,你妈专门做的你爱吃的,快去吧。”
他问:“她人呢?”
周国昌没说话,猛吸几口。
他站着都闻到了烟味,他不爱这味道。
“走了。”周国昌终于开口。
他点点头,进了门。
灶台上放着一碟清炒白菜,他只需要尝一口,就知道不是施梅做的。
周国昌爱掩耳盗铃,他从不拆穿他。
他们夫妻二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结论,以为他喜欢吃白菜,不过是小时候没菜吃只能吃白菜罢了。
再喜欢的东西吃多了都会腻,何况他从没喜欢过。
***
到了初二,见到施梅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天,他还在学校上课,班主任急匆匆找来。
“你爸爸出事了,快跟老师走!”
他脚步虚浮地赶到医院,看着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周国昌,耳边是叔叔和工地老板扯皮要赔偿的吵嚷声。
向学校请了很久的假,他在医院里守着,从小到大没怎么生过病,还是第一次在医院里呆这么久。
周国昌醒来的第二天,施梅赶了回来,在病床前他们仍然有力气吵架,他很佩服。
最后,施梅用眼泪赢得了胜利,她掏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周国昌是躺着签的。
出院之后回到家,周国昌让他复学,他过上了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周国昌的生活,虽然忙碌,但比之前强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有无休止的争吵。
做饭也是那时候学会的,他都计划好了,等以后他不在就请一个护工,大学他会选一个鹭城本地的,可以经常回来。
但还不到一年,他高中都还没上,周国昌又进了医院。
这次是肺癌,从青俞到鹭城跑了许多家医院,都说是晚期。
周国昌犟脾气上来,坚决不治了,叔叔把他和周国昌送回家。
他上了高中,周国昌瘦得只剩皮包骨,躺在床上仿佛一碰就碎。
许久没见的施梅又回来了,周国昌和她达成协议,虽然这个协议有关于他,但两人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他想拒绝,但看到瘦骨嶙峋的周国昌,还是选择了沉默。
晚上,周国昌把他叫到床边,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心有预感。
“小川,是我对不起你。”周国昌用干枯的五指抓住他的手。
“爸。”他的嗓子干疼,哽咽着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在他眼里,周国昌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等爸走了,你就跟你妈走吧。”
“爸知道你聪明,在青俞这地方埋没了你,到时候去了城里好好学习,将来上个好大学,毕业后再好好工作,结婚生子。”
他的眼前模糊。
周国昌松开手,艰难地摸向枕头底下。
“这是我结婚那会儿买的,买了一对,另一个被你妈扔进了留溪,只剩下这一个,现在留给你。”
“你结婚的时候,人家姑娘怕是都看不上这个了,你记得买个新的,一起送给她。”
周国昌把那枚银戒指缓慢地放在他张开的手心里。
“可惜,爸看不到了。”
他攥紧那枚戒指,趴在床头痛哭。
周国昌拍着他的后背,“男子汉大丈夫,今晚哭过了,以后就别哭了。”
***
周国昌死了。
丧事办完,他离开了青俞,跟着施梅来到鹭城。
刚到鹭城第一晚,他就见到了那个叫刘章的男人,施梅在那个男人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轻声细语,笑容满面。
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所以后来得知那个男人有妻子有儿子,而施梅为了关注那个男人的家庭要把他送进鹭城四中,他接受良好。
她做什么,他都不应该觉得匪夷所思。
入学时间定下来,因为是中途插班进来,他被分到了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高一的课程不难,城里的学校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教的东西大同小异。
他看出班里同学对他的打探和轻视,没闲心去在意,他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施梅在鹭城租了一间两室的房子,他住在次卧,每次那个男人来,她都会支使他出去。
他骑着自行车在城市里晃悠,长时间不说话嘴巴像生了锈,越发沉默。
就这样,他成了所谓的在城里生活的人,青俞那十几年快成了上辈子的事,直到那人的出现。
一个叫谭淼的女生,在初见第一天,短暂地当了他几十秒的同桌,因为叫错他的名字向他道歉,没有犹豫地转过身收了他的试卷,热情地在公交车上向他打招呼。
过去一年,没有人这样对过他,而她只用了一天。
她成了他的前桌,他总是盯着她的后背看。
她在数学课上坐得最直,一听到老师要点名就会身体紧绷,这种反应很好玩。
她有一个表妹,喜欢来找她,她对她的表妹很好。
应该说,她对谁都挺好。
不然怎么会鲁莽地找人劝架还给他买药,怎么会在杨欣的面前维护他,怎么会为了安慰他直接讲出自己的家庭状况。
如果不是脾气太好,那么就是人傻。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窥探欲,多余的想都不敢想。
他只想做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但显然连这个想法都是奢求。
她要走了。
不是故意不给她微信,而是真的没有,他连手机都没有。
放学后他去了二手市场,看中了最便宜的那款。
攒了几个月,他攒够了钱,买到手机后第一时间注册微信,注册完却再没动作。
***
周国昌的忌日到了,他请假回青俞,施梅一点同行的意思都没有,没有最好,她不该去打扰周国昌。
祭拜完,走着走着就来到留溪边,也许是以前的肌肉记忆。
十月的河水太冷,已经不适合下水,他躺在枯黄的草地里仰望夜空。
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零星几颗黯淡的星星。
没有月光,也不是纯黑,这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
或者是居于两者之间的第三种状态?
他拍下那刻的夜空当头像,一用就是好多年。
入了冬,他托杨欣把微信号转发给她。
杨欣看到他,表情一言难尽,“你吃错药了?”
“没有,只是请你帮个忙。”
“我之前说你你不介意?”
“不介意。”
他确实不介意,实话而已。
杨欣目瞪口呆,“算你有种,呐,这是谭淼的电话,发给你了。”
他盯着那串数字,存进通讯录里。
没有问杨欣要她的微信,而是主动转交他的,是因为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临走时的那句话。
他把选择权交给她,如果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以己度人,忘了她有多干脆,当晚他就收到她的好友申请。
近乡情怯,磨蹭了两天,他赶在最后点下同意。
最初想留在鹭城上大学的念头被他抹灭,他如今只想离这座城越远越好,正好他的成绩最适合安城大学。
大学四年,前两年平淡,第三年惊心动魄,最后一年忙得不可开交。
他学会了抽烟,这才读懂周国昌,尼古丁的苦味确实会让人产生依赖。
他还了她的钱,结束了和她的最后一丝瓜葛,从此以后,大概只能在电视里,在手机上,在大荧幕里见到她。
不,还有时不时误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
自研的游戏“星跃”成绩不错,金乌受邀参加一个颁奖典礼,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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