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仙者,迁入山也。
修仙之人,不与凡人同居,多住于山巅之上,临近神域,叩问天道。绝地天通之后,神人相隔,神祗们去了遥不可及的天上,凡人们想要接近神明,便只能在世间离天最近的高山之巅上求索。
世间最高的山莫过于昆仑、天阙二座,两座山脉聚集了大量修仙之人,渐渐地便形成了二大修仙宗门,一西一东,一入世一隐世。昆仑山一脉群峰林立,和山势分布一样,昆仑大小派系也是错综复杂,各派系弟子众多,论规模可以算得上是世间第一大宗门。而仙门之中,其余称得上名号的的,便是天阙和三大修仙世家。
鹏鸟在云气中穿行,江渔火坐在大鹏背上,从高处往下看,远远地便能看见底下种了一片红枫的小山头,在一众苍翠中十分醒目,因有灵力维持着,红叶终年不谢。那便是真阳峰,枫林旁则是她的小院子。
身下的大鹏载过江渔火许多次,对她的落脚点早已是轻车熟路。
大鹏在院落中间的空地停下,待背上人下去后便自顾自飞远了。
听到院中动静,枫林中斜着探出一个人头。
林中人见到院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张清俊出尘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
“师妹,你总算回来了。”
江渔火回头,看见红枫林里的师兄温一盏。
这个时节,不是应该在墨玉江祓除魔气,净化江水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江渔火心中疑惑,温一盏却从红枫林里一路飞奔过来,脚下生风,衣衫扬起,连带着高高的马尾和束发的发带,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温一盏热情洋溢,但他心心念念的师妹却拒绝了他的拥抱。
江渔火用剑柄抵着温一盏胸口,目光落在他手上,“师兄,先把手上的泥洗干净。”
温一盏并不着急去洗手,眉头压下,佯装发怒将一点泥蹭到江渔火鼻尖,“没良心,这可都是为你打理院子的辛苦证据。”
小院旁的这片枫林是温一盏种下的,从江渔火刚入门到现在,七年时间已经小有规模。偶尔温一盏也会弄些仙草灵花种在林子里,常常在林子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若是平时,他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可现在是四月。
“墨玉江的事,你已完成了?”没顾上温一盏的恶作剧,江渔火疑惑地问。
“没,早着呢。不过几个老古板发现祓禊材料少了,派我回来取。你师兄我,这便能偷得一日闲。”温一盏扬眉,得意一笑。
原是如此,的确是这位师兄的作风。
江渔火正准备用手擦掉鼻尖的泥点,温一盏又凑上来拿自己干净的手腕帮她抹掉了。
“我走这么多天,师妹有没有想我?”
看着江渔火皱着鼻尖的样子,温一盏心里又开始痒痒的,莫名升起一股想要把这张白净清秀的脸弄脏的邪念。
小师妹没有给他继续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的机会,面无表情地步入屋中。
屋里头传来人声,“不过半月而已。”
既没有否认,他便当她是认了。要当好师兄,首先要有的便是好心态。
他想起当初她刚入昆仑,他教她写字。她于剑道一途可称天才,但在读书认字上,却是一塌糊涂。有时他教的不耐烦了,便捉住她的手,硬按着她写。有时她瞌睡了,他就会拿毛笔逗她,把她的脸画成花脸猫,她醒过来,便会找他算账。一个跑一个追,把张真阳的书房弄得乱七八糟。
生气也好,恼怒也罢。每次和他逗着闹着,死气沉沉的小师妹看着就能快乐多一点,活人气多一点。他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她从地狱拖回人间,再也不是那个大雪天里被雪覆了满身的孤魂野鬼。
在雪地里捡到师妹后过了很久,他才想起第一次见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是来自那张平海郡城门口的画像,画像中的人牵扯到一些大雍皇室秘辛,他能打听到的不多,但每次下山就打探着收集一点,零零碎碎地竟也拼凑出她的过往来。
那些事情,她从来不提,他也不问,但他大致也知道她是如何从温暖的南边一路走进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好在小师妹走出来了,抱住张真阳的大腿,来了真阳峰。现在的她就好林子里的红枫,生机舒展,强劲而有力量。
想到这里,温一盏就颇有几分成就感,枫林和师妹,他都花了不少心思浇灌。
师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性情冷了点。
比如此刻,温一盏一瞅见她手上的伤口,便是关切地刨根问底。
江渔火却只一句,“无事,小伤。”
说完便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熟练无比,让温一盏一点没有插手的机会。
温一盏无奈,只好自己先去净手,而后便歪在江渔火屋内的小竹榻上,散开一把懒骨头,假寐。
好不容易回真阳峰一趟,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理林子里的花花草草,半日功夫,可累死他了。
但再辛苦,只要回到这个小院子,他的心就会感到宁静下来。
温一盏躺在那把明显不够他身量的小竹榻上,辗转几番,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时光在这间院子里流过,一晃竟然七年过去了。
他眯了会,又睁开眼支起脑袋看坐在窗边的江渔火。
江渔火拿了本心法修炼手册,认真翻看着,不时皱眉。
没理他。
“师妹,手疼。”温一盏躺在榻上哼哼。
江渔火翻动一页,没看也知道他又在提当年她咬他两口的事。
“七年,即便是断手也该长出来了。”
“可咬的疤痕还在呢。”
“疤在哪里?”
“在心里。”
“……”
江渔火彻底不搭理他了。
但看着师妹认真看书的样子,温一盏还是颇觉欣慰,满意地又看了会儿。
江渔火不练剑的时候便会看看温一盏留给她的书册,心法、剑谱、器谱,乃至一些他从山底下偷摸带回来的风物志、百戏文,江渔火都来者不拒,她看了很多书,练了很多剑法,就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狼吞虎咽。
说起来她是拜入昆仑,但她的师父张真阳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下山,真正在真阳峰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个师兄在教她如何拿笔,如何握剑。
两人经常这样窝在一处,互相打扰,但最后总能归于融洽。
温一盏已经对这样宁静的日子习以为常,宁静到让他觉得将来也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他无聊地数着师妹屋顶的房梁,数到第五遍时,江渔火忽然开口。
“对了,师兄,你教我的剑法原来是有名字的么?”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温一盏声音懒懒地。
江渔火手不释卷,不想看温一盏躺在竹榻上的惫懒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把竹榻就变成了温一盏专属。
“有人告诉我说,剑招七的名字叫做‘日月齐光’。”
“谁跟你说的?”
“一个师兄,灵霄峰的。”
温一盏立刻坐起身,“你怎么会跟凌霄峰的人碰在一起?”
真阳峰在昆仑山没有存在感已经很多年了,向来不被其他峰看重,每次出任务都不会带上真阳峰的人,师妹也从未跟他们打过什么交道。
温一盏不解,话音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
“只是碰巧遇到。”余光瞥见温一盏突然坐得笔直,江渔火问,“师兄,你怎么了?”
温一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紧张了,为了强行缓解那种不适,他又重重躺回去,“没什么。他说的没错,剑招七的名字是这个。”
他嘿笑一声,“最开始不告诉你名字,是因为你认不全,后来就怎么方便怎么来咯。”
江渔火点头,这个解释,倒也合理,但总觉得听着不是那么顺耳。
说到剑招,江渔火也不是无缘无故提起,她合上书页。
“师兄,你来教我剑招八如何?”
竹榻上的人惊呼,“现在?”
“现在。”
誓剑台上。
温一盏提着剑,靠着江渔火的肩小声嘟囔,“一定要今天学吗?你师兄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
江渔火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刚好趁着温一盏回来,她便往高阶再攀一攀,但见温一盏不情愿的样子,她拧着眉头一阵犹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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