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崇礼七年三月初十,忠瑞侯所领北伐军开拨,自德胜门出。
持虎符沿途调兵调粮,预计一月左右到达北境茂州,共集结二十万兵士。
兵部侍郎白蓉镜、御马监掌印宁蕖为督军,户部侍郎荆中和为执调特使,紧随主帅车驾一同出城。
大军出城,沿街戒严——这是先帝留下来的规矩,出征时不许欢呼不许接受平民赠物,唯有凯旋时才能庆贺,怕的是仗还未打就浮躁了心气。
这也合理。
否则若是风风光光出去了,被打得落花流水回来,那说的每句大话不都成了扎自己的回旋镖吗?
忠瑞侯杨戎生的金甲是圣人命人新打造的。
以当年的旧款式为基础,增添了许多新技艺,婉拒了帝师要为其饰以珠玉宝石的提议,做成一派威风凛凛。
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位侯爷已经被朝中半数以上的人认为是有去无回。
荆中和出城前还在与白蓉镜偷偷吐槽:
不知道帝师是怎么想的,竟想出这种示好的馊主意。
即使是再不懂军事的门外汉,也知道盔甲轻便为上,绝不是贪图奢华而多做装饰的地方。
帝师就算是刚回京城,急着讨好杨家急出了火来,也不能用这么不聪明的手段啊。
再者,杨家可是先太后的母家,天然就与陛下联系的紧密,又怎么会……
哦,不对,杨家正受着陛下猜疑,要被迫换主事人呢。
奇也怪哉,怪也奇哉……
白蓉镜则沉思不语,看着一旁位置上放着代替督军太监的银顶三山帽,琢磨着这位同僚的去处,半晌才回道:
“帝师此举意图应当与你所说的恰巧相反。”
“奉德十九年后半年、崇礼元年整年、再加上崇礼二年半个正月,都是沈帝师掌权的时期,并未有过战事。”
“而当年先帝为圣人择取侍读,看中的又是德行文采。若说帝师不懂行军,确然十分说的通。”
但,常人有缺陷不足,往往竭力隐藏……
“帝师却刻意暴露,又纵任此事宣扬出来,是在向外界传达信号。”
“什么信号?……芙卿莫怪,我确实是没想这么多。”
荆中和想挠头,又想起今早头发梳了半刻钟才簪成最利落的样子,把手收回袖中。
“——他不会参与此战的决策。”
白蓉镜认真道。
若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擅此道,他也就会自然而然被排除在局外。
沈厌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结果,却仍然如此做,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放权了。
虽然这权力过了六年还在不在他手中已不好说,但昔日的沈少傅,如今的沈参军确实是放弃了争夺这一方面,完全让还给了圣人。
是好事啊。
白蓉镜是主张圣人与帝师关系和睦一派的,分析过后自然以为这是君臣商议的结果,因此心中偷偷满意了一番。
荆中和则爱分析局势,锱锱铢铢地整日计较着圣人和帝师谁胜一子谁输一局,到头来却还是无法解释:
声称帝师能与圣人争个平局,可是陛下又没有恢复帝师少傅的官衔,朝中又没有多少势力,帝师拿什么争?
到这时就有更多人不得不做更多揣测:
定然是帝师藏了什么手段或是把柄,竟能经久不衰,至今仍能起到制衡局势的作用……
北伐的事情不过问了,就一定会从其他事情上找补回来。
从哪呢?
荆中和从自己浩瀚无垠的猜想中醒过神来,看着自己另一边空空的座位。
“……他人呢?”
他指的是那位新升官的掌印太监。
早上见过一面,比白芙卿还年轻,新制的官服红得晃眼睛。
见人就笑,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不像是晓事的。
不知道圣人怎么选了这么个人来督军。
——不过听说宫里各种争斗更是阴狠残忍,能坐到掌印这个位置,理论上来说绝无可能是善茬。
白蓉镜不理他那显然又在多想的表情,只答:
“不知道。”
“说是城中尚有事情要处理,稍后追赶上来。”
……
宁蕖在东直门。
这一次全城戒严的原因不是沈帝师了,他却依然借了这个日子出城。
皇帝在德胜门箭楼遥望大军北上,不能来送自己的老师,只能于前夜大办了饯别宴。
沈厌卿每每想起学生那副不舍却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心中总是不忍。
姜孚自幼就懂事,从不令他为难。
但凡是道理明白的事情,绝不在其中多做多余的纠结,直达结果便是。
朝中这些年如此变化,消去了许多积弊。若人人都能如此做事,早朝的时长恐能减去一半。
他也不愿离宫。但依荣宁的手记所言,若是再拖下去,实在是与等待衰竭而死无异。
鹿慈英不会骗他,这一程往文州,应当是确实能拿到解药。
至于顺带着要利用他坐镇文州稳住京城……罢了,一回生二回熟。
鹿慈英终究有自己的立场,护着一大家子人,也总要为同胞打算。
在朝廷上下的凝视之下保全一窝前朝余孽——荣宁在他身上压的责任,不比先帝留给姜孚的要小。
临行前晚,他睡在榻的内侧,姜孚侧着身看他,手中轻轻抚过他的耳垂。
毫无旖旎的心思,有的只是无比的珍重和爱意。
“……会硌么?是学生不好,妄念太盛,送的太急……”
那处耳洞已将将长好,但随意摘戴耳饰仍有再伤的风险,因此夜里也不会摘下。沈厌卿闭着眼,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松:
“会啊。”
他没有睁眼,却能感觉到姜孚紧张起来。他笑一笑,又接着道:
“毕竟,臣从前可是不戴着耳坠睡的——”
他知道姜孚想听什么,他也愿意说。
走过这许多路,拜别过许多人,最后竟只有在自己这学生身边才能得一夜安眠。
也是天爷对他这命贱之人到底留了一线生机,明明一切都早已走到了绝路,竟还有柳暗花明的这一天。
沈厌卿闭了闭眼,抓住姜孚的手,覆在手心之中。
他从前想死,后来又贪心,想得个善终;
想体面些,想留个不太难听的名声,想无愧无恼地下去见故人。
如今……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渐渐匀称,也猜得到姜孚在看着他。
见过明亮的日光,便不肯再历风雨;有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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