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谢清晏用了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叫戚白商想起了他是个如何可怕的疯子。
那场席天盖地的浪潮在最初是平静与压抑。
玉带解作缚,外袍揉作枕,谢清晏散落着中里的衣袍,脱去了玉簪发冠。长发从他凌冽的颈线后垂下,洗净了温文儒雅,反显出一派落拓不羁的骀荡。
那人的动作近乎温柔,慢条斯理。
可眼底化不开的墨黑浊浊,将他身上雪色衣袍映衬得愈发冷。
戚白商像是被他的神情骇到了,面色苍白,唯有眼尾迤逦出一抹红,映着她睫睑间盈盈的说不清水色还是泪意,叫谢清晏看一眼都觉着勾人至死。
于是下了榻的谢清晏,停住。
在榻边垂眸望了戚白商几息,他抬手,轻覆过她眉目:“别这样看我,夭夭。既然这是你我之间最后一夜,那我一定教它……漫长到尽兴。”
那压抑在平静之下的极度疯戾,叫戚白商觉着骨血都颤栗。
她刚欲张口。
眼前的手忽然拿开了,谢清晏走向昏暗中的一角。
几息后。随着一声极轻的簌响,昏暗中亮起了一盏微弱盈盈的烛光。
火色灼灼。
只是这光亮并不叫戚白商觉着和缓,反而更让她心口一沉。
谢清晏最厌恶火。
“谢清晏,你想做什么?”戚白商竭力平息,想叫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慌乱。
谢清晏没有回答她,而是俯低了身。
他今夜确是带着食盒来的,除了食盒外,还有一支摘去了箭镞的羽箭,就搁在一旁。
而此刻,那人点起烛火,在一旁铜盆里轻缓地净过手,濯了冷水的根根指骨修长冷白,擦净后,他便带着这两样东西走回榻旁。
戚白商更慌了,她有种不太妙的直觉。
“我是厌恶火,”谢清晏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慢条斯理地坐下,一边打开食盒,一边为她答疑解惑,“可是火能让我看清夭夭的模样,颜色,反应,涓滴不漏。”
然而戚白商早已顾不得他的话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谢清晏的手上。
那人从食盒最上层,取出了一块——
北鄢岁贡的乳酪。
戚白商瞳孔轻缩,人也下意识想往榻里挪。
可没来得及,便被察觉而掀起长睫的谢清晏蓦地捉住了手腕:“夭夭,你跑什么,要还的债还未开始。”
他轻捏起她下颌,迫她微微启唇。
烛
火幽微,模糊勾勒出她唇间一小截嫣色的舌尖。
谢清晏眼底的墨色被昏黑染得更污浊。
他轻笑起来,拈着乳酪,抵入她唇间,也将那句“等等”压回她舌尖下。
“呜…!”
戚白商想将那块乳酪吐出来,偏却被眼前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抵着,推得更深,不给她留下半点空隙。
“游猎那日的乳酪好吃吗?”谢清晏俯低了身,清影如云翳覆上长榻。他衔咬住了女子轻薄的衣衫,慢条斯理将它剥下。
“巴日斯亲手递的……我都没有喂过你。”
他轻叹了声,在她泪意盈盈的眸底慢慢抬头。
烛火描绘出夜色里的轮廓,薄光从那人凌厉冷白的下颌线延伸向下,勾勒过颈上喉结凸起的棱影,它此刻缓慢而危险地上下滑动,吞吐着的似是野兽的血腥气。
而那人唇齿间衔着的,是一条浅藕色的系绳。
认出了那是什么,戚白商微微一颤。
可惜来不及阻止,便见他咬着它向后扬颈——
那人从容施然,眉眼疏慵散澹,像是在拆一副价值连城的珍品画卷。长发迤逦下他的肩,遮了下去,于是替代最后一层骤然松脱的锦缎,拂去了夜色覆上她的凉意。
戚白商慌得彻底,她偏首想挣扎,却在这个时候被谢清晏拿去了口中的乳酪。
“看,它化了。”
拿着那块乳酪,不知想起什么,谢清晏轻狭起长眸,“那日在游猎场,你咬过的,被巴日斯吃掉了。”
他眼神幽暗下去:“……他也配?”
戚白商想把自己缩在被衾里,却被那人按着更无法挣脱。
羞愤欲死的赧然沁红了她嫣然脸庞。
“谢清晏你有病!”
“我早就病了,夭夭,除了以你为药,我只有死路一条。”
谢清晏轻声笑起来。
戚白商却一栗,她偏过眸来望向他,像是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然而那个疯子早已沉浸在他的愉悦里,未曾察觉:“我想到了。”温热的乳酪被抵在戚白商的锁骨上,体温将它融化,流淌向下。
谢清晏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眄着她。
“我会一点点吃净的,夭夭,一丝都不会落下。”
“…!”
戚白商白皙的脸颊已经被羞愤染得欲滴,她栗然咬紧齿关:“谢清晏,你别发疯,”她分明望见他中衣下已经隐约透出淡淡的血痕,“你连伤都没
好,你——
“没关系。
谢清晏抵住了她的唇。
他眼底漆黑如墨的天幕终于还是遮盖下来,势如天崩。
“今夜,我本也没想活着下你的榻。
——
夜深如水,潮涌难息。
戚白商在一次次溺水濒死的边缘,被那个疯子再一次拉回人间。
挣不脱,说不得。
最后连呜咽都无力,她生平第一次被折磨得起了求饶的心。只是来不及理起半握思绪,残余的理智便被墨黑污浊的骇浪撞碎在礁石上。
每每她以为重回人世,云销雨霁,便又会被那个疯子拽着她手腕重新堕入无间里——
“弓箭好玩吗?
“这怎么够,夭夭?
“你欠我的债,还未还清万分之一。
“我想起了,那日戚婉儿又与秦家公子又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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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夜就替她受罚——
“再多两炷香,好不好。
“……
琅园里她不愿回想的记忆卷土重来,如潮一般将她没顶。
只是这一次更彻底,放肆。
最后一道堤坝被冲溃,江潮覆下。
戚白商被那最高的那道浪头覆压,意识沦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
那一夜戚白商睡得极不安稳,昏沉中只觉光怪陆离,半梦半醒,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现生和梦魇。
而在那模糊的无间与人世的边缘地带,只有一道身影与声音从未离开。
他像要纠缠她永生永世,刻骨入髓。
既是永不知足的贪餍兽类,又是不死不休的疯戾恶鬼。
戚白商差点以为自己当真会被谢清晏“折磨得长逝于那个无边无际的夜。
哪怕天光透入窗隙,嘈杂涌入耳际,像遥远的天边荡起水声淅沥,身体被什么人小心翼翼抱起,戚白商都没能睁开重得千斤似的眼。
她在昏暗里一直向下坠,坠啊坠……
便落入温暖的水里。
“……
分不清过了多久,戚白商终于睁开了眼睛。
水雾氤氲。
这里已不是她的小院,不是戚府。
从浴桶外四方砌起的白玉壁,盘着夔龙纹的檐柱,雕饰精致的燃香铜炉……
戚白商轻易便猜到了她的所处。
——琅园。
她倦然地阖了阖眼。
留在她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残卷,是快要烧尽的香烛从烛台垂下靡丽的兰烬。
光作灼人的刃,像要将她从中劈开。
她解开了玉带的手指节每一处都落着斑驳的拓红,在伸向那微弱的烛火里被撞得摇晃,于是光影也剥落,零碎。
直至意识被绞得粉碎,她落入无尽的昏黑。
如此荒唐至极的一夜,那人腰腹侧尚未愈合的伤应已裂开了。
她隐约记得,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长睫一隙里瞥见满榻的狼藉,血色染红雪白的长衣。明明是一夜**,却像极了杀了人的凶地。
也不知他**没。
大约是没有。
毕竟祸害要遗千年。
戚白商靠在浴桶边,沉沉阖眼想着,便觉一点冷意拂动屏风外的纱帘。
有人进来了。
戚白商却连警觉和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或许有,只是她懒得。
若是昨夜之前还不能全然确认,那无比漫长的一夜过后,她已对谢清晏的喜怒知之甚深。
以那个疯子的脾性,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这个浴屋内都不可能进得来第三个能喘气的人。
“夭夭醒了。”
“……”
果然。
戚白商倦然想着,任自己意识氤氲乏散,也懒得睁眼。
温热的水从倾倒的木桶中奔涌下,热气再次蒸腾上来,将她裹在其中。
有人捞起她的手腕,蘸着水的软锦擦拭过她的根根指节。
只是没等拭罢,又被贪餍的吻取代。
戚白商连蹙眉都懒得了,直到那人咬疼了她的指尖,她才终于勉力睁开了眼。
“谢清晏。”
女子声音轻,哑,慵懒更冷淡。
“是不是就算我**,你也会将我从棺材里掘出来?”
吻着她指尖的唇蓦地一停。
谢清晏那一瞬捏紧她的腕骨,力道竟好似大过前一夜所有。
半晌。
她才听见他低哑着声:“不会,我的夭夭会长命百岁。”
戚白商几乎想笑了,却实在没有讥讽的力气。
她在水雾里懒懒掀起长睫,眼神被水雾遮得迷蒙,那一刻乌眸点漆,艳色迤逦过雪白胴'体,她美得像山林间初化人形的妖。
“被你当作见不得光的外室,关上一辈子?”
“……夭夭,不会那么长。”
谢清晏遏制着眼底汹涌的欲色,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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