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这,这怎么会呢?”
被得了戚白商示意的连翘拦阻在内屋外,老里正犹带震惊地问身旁少年:“忍冬,你这位朋友她,她当真是戚大人的妹妹?”
许忍冬同样还惊愕着。
只是戚白商发话让他们离开内屋,他也只能同连翘一起拦在村民们身前。
听了里正的话,他回神道:“是,戚姑娘在上京听闻兄长赴任出事,为了他才快马加鞭,赶来蕲州的。”
“竟是这样,果然天不绝仁士啊!”老里正激动慨叹道。
许忍冬问:“可戚大人为何会在这儿,又为何成了村里的恩人?”
这话问完,不等老里正答,后面聚在外屋的村民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接过去。
“冬子,戚大人他可是为了你祖父的**来的啊!”
许忍冬脸色一变——
“祖父的**?”
“**!?”
一道声音与他话尾异口同声地衔上了。
许忍冬回头一看,对上了震惊之色全然不亚于他的连翘。
连翘反应过来,忙扭头看向许忍冬:“你祖父不会就是上上任南安县县令许志平吧??”
“连翘姑娘怎知我祖父名姓?”
连翘神色犹惊:“我家姑娘说的,长公子多半是在赈灾银案里,查到了那个草包刺史薛宏忠因政绩破格升迁前,曾任南安县县令,又顺藤摸瓜揪出了前县令许志平受诬冤死狱中、被薛宏忠顶功冒进之事——此事牵涉深广,真证实了,甚至关系到安家根本,长公子这才被赶尽杀绝!”
许忍冬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他转向村民们:“你们与戚大人提起了我祖父之事?”
方才两人一番对白,叫村民们听得似懂非懂。
唯有脑子快些的老里正转过神,嘴唇抖了下,喃喃道:“果真是我等害了戚大人啊……”
后面村民们没听明白,不妨碍他们七嘴八舌地接过许忍冬的话头。
“冬子,不是我们乱说,是恩人主动问起的!”
“就是,啷个薛县令和他叔一样的草包!恩人来查赈灾银案,他堵不上窟窿,听了新县丞的馊主意,要拿我等田产家粮来充哩!”
“呸!什么县令!和他叔父薛宏忠一丘之貉的东西!”
“可不是?还要谋,谋什么?”
“谋财害命!”
“欺负咱们村里远在山中,没怎个受灾呗!”
“……”
村民们
吵嚷得人头疼。
老里正回过神仓皇压了压拐杖:“都小声些!恩人还在里面受诊呢扰了大夫看病你们担得起吗?”
见声音低了老里正摆摆手:“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去凑些东西总不能叫恩人和戚大夫一同饿着肚子过夜。”
“哎……”
村民们应着但还是一步三回头望着垂下的里屋布帘不情愿地挪了出去。
等他们都走了老里正才转回身来:“忍冬啊还是我来与你说吧。”
许忍冬连忙上前将老里正扶到一旁有些支离的椅子上。
“戚大人确实是咱们全村的恩人前些日子朝中赈灾银案的事情举发出来……”
老里正一顿:“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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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你在练武堂中忽然没了消息那天我就知晓定是你接了老二死前所托去上京举发了他们是吗?”
“……”
许忍冬到底是少年年纪即便家中多舛依然不能失尽了少年心性。
他鼻子一酸低下浓密湿透的睫来:“里正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二叔。”
“哎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要说也是我家老二对不起你祖父。”
老里正双手叠握着拐头手上如枯槁树皮似的脉络痛得绷紧了又慢慢松弛下去。
他眼窝湿了些:“要不是当初你祖父栽培提拔他的县丞哪里坐得稳?你祖父出事那年于情于理他这个县丞都是最该站出来的可他贪生怕死竟到最后都没敢为你祖父争辩上一句清白……否则我又怎会将他逐出家门?”
许忍冬用力一擦眼泪沉哑着少年声线:“薛宏忠背后是兆南节度使陈恒普通人哪里得罪得起?一不小心就是灭门之祸二叔也是为了您一大家子才委曲求全……”
“错便是错!世上人人有苦处哪来那么多借口与理由?!”
老里正用力敲了敲拐杖声音带痛带怒亦带恨。
只是想起二儿子音容笑貌他叫皱纹密挤的眼窝也渐渐红了:“能将这事举发出来他是死得其所!如此才不枉为大丈夫!否则恩将仇报、同流合污、戕害乡里、鱼肉百姓——忘根忘本那与猪狗何异啊?!”
“里正……”
许忍冬含泪抱住了老人手臂。
他知晓那是老人最寄予厚望的、最有出息的二儿子。可却与他祖父一样叫污泥埋没死在了那黑不见底的牢狱之中。
“……好了。不
提他了,说正事。”
里正颤着气息,慢慢吐出口气,反过手来,拍了拍许忍冬,“戚大人来了以后啊,蕲州的天都亮堂了。赈灾银案一查,兆南上上下下都慌了。薛安确是个草包,新县丞出的馊主意,他当即便领了,搪塞了个流民作乱的由头,带兵将村里大半抓走,抢了余粮谋了田产,偏赶上戚大人从蕲州刺史那儿直奔南安县,抓个正着。”
许忍冬有些复杂地看向内屋,视线被帘子遮挡:“是戚大人重新审了案,为大家主持公道的?”
“是啊,可惜老大这蠢人,放出来以后却管不住嘴。戚大人本就够多的事情了,一问起你祖父,他们就不分利害地全都抖落给了戚大人——还是在县衙中。抓了一个薛安有什么用?那里尽是薛家人的耳目啊!”
老里正提起来就气,又用力捶了下拐杖。
“听他们带戚大人回来,要细查当年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定要出事了。所以戚大人离开前,我特意叫几个村里身手最利落的汉子远远跟着他,这不,果不其然啊……”
老里正歪过身,忧愁地望了眼里屋。
只是不等他回过身。
里屋的布帘忽然挑开。
走出来的女子早已摘下了白纱帷帽,露出来的面容叫起身的老里正一惊。
布帘拦不住什么,戚白商在里面为戚世隐诊治的工夫,足以听过全程。
她停住身,恭敬认真地朝老里正作了礼。
“白商谢过里正救兄之恩。”
“哎——使不得使不得——”
老里正回过神,着急忙慌地要上前,又嫌自己腿脚慢,推许忍冬往前:“快把戚姑娘扶住,戚姑娘哪里的话?莫说戚大人保住了我全村老小的身家性命——便是没有这一遭,他冒死赴任,救蕲州、救兆南于水火,那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恩人啊!”
戚白商直身。
不待老里正焦急发问,她主动道:“我查验过兄长伤势,他小腿骨处有折疡之伤,最为严重。周身旁处多是挫伤、淤血,另有轻微刮伤多处,伴有高热……”
简单说完,戚白商抬眸看向老里正:“多亏您有所预料,将兄长救回,如今他虽伤势略重,几日内难以下地,但诊治之后,必性命无忧。”
话落,老里正长气一松,身子都晃了晃。
许忍冬连忙将人扶住。
老里正按着心口,红着眼道:“那就好,那就好啊……若是恩人
真为他们那莽撞至极的一番话丢了性命,那我等,便是尽赔了命也再换不来这样一位为百姓言、痛百姓所痛的清正之臣啊……
“……
见老里正松懈下来后,气虚脉弱,戚白商忙叫连翘扶老人家到另一间屋里暂休心神了。
戚白商在明间打开药箱,拎着方才一边诊脉一边写就的患症与对应处方,在药箱里一一比对寻药。
许忍冬迟疑低声:“戚大人当真无恙了?
“怎么,不放心我的医术么。
确定了戚世隐下落安危,戚白商心情都轻快了太多,像卸下数日来的沉担,带上了几分玩笑捉弄。
她抬眸看他:“看来那夜在骊山搭救,是当真叫你觉着我是个无德庸医了?
许忍冬顿时红了脸:“不是……
“不过,兄长外伤实在有些重,近些日子都无法行走。山中路难行,短时间内,又不易搬挪有折疡之伤的病人。
戚白商轻叹,手中碾药轮的速度都慢了些。
“何况,如今蕲州乃至兆南,怕是四处都在查兄长下落。即便能带他离开,归京路上,也必是杀机重重。
许忍冬回过神:“姑娘不必忧心,可以在村中多留几日。待戚大人醒来后,再做打算。
戚白商柳眉轻蹙:“只能这样了。
她转向许忍冬,“接下来叨扰几日,还是要谢过你。
许忍冬正色摇头:“归根结底,戚大人本便是为我蕲州案才卷入此间,如今更是与我祖父被薛宏忠等奸人所害、冤死狱中的案子,而受杀身之祸,我当然不能置身其外。
“你也要查明你祖父之案,是吗?戚白商道,“哪怕去京中作证,就要面对安家这等庞然大物,如蚍蜉撼树?
少年还有几分青涩的面庞上,露出发狠的坚毅:“九死不悔。
“好。
戚白商感同身受般,低下眸去,捏紧了碾药铜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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