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欢欢在病床上躺好，裴舟没有立马开口，眼神有些缥缈，大概是在想着从何说起，她也没催，安静等着。

过了会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们一族所有人、或者说兽，从出生到换牙的时间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一旦换了牙便代表着要长出锋利的獠牙，是长大的象征。

“一旦小兽长出獠牙，父母就会将小兽赶出领地，纵使小兽再怎么害怕不舍，父母也不会让小兽再回到领地。

“被赶出领地的小兽只能学着独自生存，跋山涉水去寻找、去征服开创出属于自己的领地，然后在领地上成家生子，等孩子长大再重复着新一轮的驱逐。”

梁欢欢认真听着，觉得有点伤心，“总感觉有些悲伤呢，我还是喜欢和在乎的人在一起。”

裴舟只是笑笑，“领地面积有限资源也有限，要是不把孩子赶走，孩子会生孩子，世代繁衍终有一天领地的资源不够支撑一大家子活下去。我们毕竟是兽，生存的本能总是比血缘亲情强烈些。”

他看着梁欢欢，“会觉得我们这样的生物太冷血无情了么？”

梁欢欢摇了摇头，她虽然现在是人但还是以鬼的身份生活时间更长些，所以不会下意识以人的立场去看待裴舟说的行为。

人总是自诩高贵，将世间生物分为三六九等，去批判这个动物残忍、那个动物愚蠢，可说到底人跟其他生物一样不过都是诞于世间的生灵。只是人更加聪明，会以各种手段强大自己，从而觉得凌驾于其他生物之上。

其实只要不以傲慢的姿态去看待野兽的行为，那就不存在冷血无情一说，猫吃老鼠、大鱼吃小鱼都只是自然的法则。

“先生的牙齿就是换牙的时候留下来的吗？”梁欢欢问。

“嗯。”裴舟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除了露出些许的怀念倒没有悲伤的神色，于他而言童年时期已经久远到不会触动心神。

“我们一族还有个传统，作为应天地气运而生的灵兽，从身上掉落的东西都蕴含灵气以及福兆。所以小兽换牙时父母就会将牙收起来，等到将孩子驱赶出领地的那天，他们会在牙上施加术法为自己的孩子祈福，当做护身符般让孩子戴在身上。”

“后来呢，等哪天小兽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神兽仙兽，还能回到领地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吗？”梁欢欢问。

裴舟摇头，“那个时代远比现在还要残酷，生活在世间的灵兽千千万，比我们强大的灵兽也有千千万，大部分的小兽都活不到成年，能活下来的都是在弱肉强食中厮杀出来的幸存者。

“那时或许已经有自己的领地、仰赖自己的手下、以及陪在身边的挚爱，更有潜伏着随时会发动攻击的对手，有太多要提防留意的东西，没有人会念着回去寻找父母。

“这也是父母一定要将小兽狠心赶走的原因之一，在那种环境下只有离开庇佑独自闯荡，小兽才能得到磨练在残酷的自然中生存下去。一直不离开父母羽翼的小兽等到父母逝去的那天，也会被其他灵兽觊觎吞噬。”

梁欢欢心疼地看着裴舟，“特别是先生一族这种带着福兆的灵兽，更是众矢之的对吧？”

怀璧其罪，在灵气充足的年代牛鬼蛇神都在修炼，那可不是一个和平的时代，天材地宝一旦现世都会遭到哄抢，强大的灵兽除了要提防天敌，还会遭到其他人的猎杀。

或是为了他们能制成武器的利爪，或是为了皮毛、或是能助人提升功力的内丹。

她虽然不知道裴舟是哪种灵兽，但他自己说了有福兆，那就一定是最招人觊觎的那种。

很难想象他还是一只小兽的时候被赶出家门独自面对残酷的世界，会有多惶恐无助，又是经历了多少才能成长到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现在还觉得我好吗？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我或许跟其他野兽一样残忍无情，双手沾满鲜血才变成你现在认识的先生。”

裴舟问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可睫毛轻颤，兽类从不轻易将自己的柔软向人展示，纵使他的性子再淡，也会怕将自己的脆弱展露给在乎的人，对方却无法接受。

梁欢欢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是从床上坐起身，朝他展开双臂，“先生，抱一抱。”

裴舟看了她一眼，“我才不吃你这套小孩子把戏。”

梁欢欢才不管他怎么说，向他爬近一把将他熊抱住，将头搁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不管先生以前做过什么事，在那个时代都是为了生存。先生能摆脱兽性修炼成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会是坏人。

“我听公司的人说了，先生这个老板好着呢，堪称优秀老板典范，就算没有公司的人说，我自己也能感受到，我家先生好着呢！”

裴舟默了很久，梁欢欢就一直紧紧将他抱着不放开，良久之后才感觉到他轻轻将自己反拥，手在后脑勺揉了揉，

“好了，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

梁欢欢这才放开手，重重点头，“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裴舟站起身，“等着，我去买。”

临走前又嘱咐，“手串别摘。”

“Yessir！”梁欢欢故作严肃地敬个礼，裴舟这才唇角带笑离开病房。

人一走梁欢欢整个人就垮下来，无神地看着窗外灰白的天。

她本来想跟裴舟说在秘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认出手串的人，想问裴舟是不是认识。

可跟裴舟聊了这些之后忽然没了追问的兴趣，也想明白了，以前什么样管他呢，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对裴舟是这样，对师父……也是这样。

只是现在令她发愁的是另一件事，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舟没有离开太久，回来的时候意外的给梁欢欢带回很多她喜欢的重油重盐辛辣的食物。

服用那株仙草之后梁欢欢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还没有好，他本可以用灵气帮她疗伤，可体内还有陆游的阴气，控制不好就怕弄巧成拙反而把梁欢欢伤了。

梁欢欢也能感觉到自己生龙活虎，体内暴涨的灵气甚至让她觉得比先前还要有力气，吃过饭就闹着出院回家，裴舟竟也答应。

回去的路上从裴舟口中才知道老槐彻底觉醒自我意识，不久前向裴舟辞行要去过自己的人生，她这才知道那天自己叫半天老槐都没出现的原因。

回到庭院她的行李还丢在裴舟的院子里，裴舟帮她提着行李回到梧桐院。

一踏进月洞门她脚步猛然顿住，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后退一步又出了月洞门，看了眼门上的字，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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