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桃(丫鬟打工日常)》
日头渐高,暑意愈盛。
崔若茀从母亲的院子出来,没走几步,额前便冒了汗。
她自小在汴京长大,那里即便盛夏,也不像太康这般闷热,让人心头郁躁。
回想起方才母亲在病榻上与她说的话,崔若茀越发觉得胸口发闷。
自去年初母亲病了一场,身子便开始每况愈下,消息传回汴京,崔若茀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太康。
崔家的女儿少,从崔若茀的哥哥弟弟,到家中叔伯的堂兄弟们,只出了崔若茀这么一个女孩儿。
崔县令赴任太康那年,崔老夫人舍不得崔若茀小小的孩子奔波劳苦累坏了她,于是便将唯一的小孙女带在身边抚养。
崔夫人虽万般不舍,但也不敢忤逆婆母的决定。于是母女两自此分隔多年,崔夫人每每想起远在汴京的小女儿便揪心不已,可崔若茀在祖母身边亦是千娇万宠,对终年难得见一面的父母并没多少依恋之情。
这回崔夫人的病瞧着不大好,崔若茀的大哥亲自回汴京将她接来太康,就怕崔夫人连小妹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崔若茀虽嫌弃太康是乡下地方,与母亲也不甚亲近,但终究血浓于水,见母亲病重,心里仍是揪着。
到了太康,面对一屋子不熟悉的家人,还有不适应的气候,崔若茀整日恹恹。
等她好不容易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与家人也日渐熟悉了些,谁想到今日一早,她照常去母亲的院子看望,却听母亲忽然谈起自己的亲事,竟是打算将她嫁到外祖家去。
崔夫人娘家在陇右道寿州,距离太康县有将近一月的路程。
崔若茀一次也没去过,只听说外祖是寿州的司户参军,而寿州连太康县都不如,因靠近西北,风沙干旱严重。
娇生惯养的崔若茀得知母亲有这个打算,对她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以至于她出了院子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阿蘅,不是母亲不疼你,只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争斗,你这样柔弱的孩子怎么应付得过来?寿州虽不如汴京繁华,可你外祖家中产业亦不少,定不会委屈你。你二表哥虽长你几岁,可他勤勉稳重,性情温和,加上有你外祖一家看着,我就算是死也能放心了。”
崔夫人眼含热泪看着的小女儿,在那些错过的岁月里,她已长得这么大了,却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这个母亲的失职。
“说得再多,这么多年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你,自小便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可是阿蘅,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若嫁错了人,才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崔夫人唇边泛起苦涩接着道:“当年,我做着举案齐眉的美梦嫁到汴京城,可后来却发现,我不仅仅只是嫁给了你父亲,而是要将自己揉碎重新融入那个家。可即便我已经尽力去做好崔家的儿媳妇,但他们所有人却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面容憔悴苍白,气若柔丝,可说起此事时眼中的恨与不甘重得几乎能将人压碎。
“那时你才多大点儿,你祖母一句话便让我们母女分离多年,而你父亲......”崔夫人话音一顿,眼中满是心灰意冷:“你父亲竟也用孝道来压我,将你一个襁褓婴儿独自留在汴京,那时若不是他与我说,不用几年就可以调任回京,此事我是断不会同意!可如今看来,不是他回不去,而是他不想回去罢了......”
崔夫人眼中藏了太多情绪,即便她没有明说,崔若茀想到后院那一群莺莺燕燕,也明白了那些母亲没能说出口的隐晦。
崔若茀自小虽没有父母陪伴,可她在崔老夫人身边长大,不仅没吃过一点苦,反而受尽宠爱。加上母亲虽然对她嘘寒问暖,可因没怎么相处过,崔若茀对崔夫人的情感其实很复杂。
她对她不亲密,可因为天生血脉,母亲处境下的不甘和愤懑也做不到冷眼旁观,更做不到像母亲一样埋怨祖母。
她更多的是感到为难,祖母对她很好,可母亲也没有亏待过她。虽然她们不常见面,可这些年隔三差五从太康带来的东西也没有少过。
议亲的事,其实祖母早就在为她打听,若不是自己来了太康,恐怕都已开始相看了。
崔若茀从前不觉得嫁人有什么需要苦恼的,反正家里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只需要等着他们将最好的呈到自己面前就好。
而如今突然得知自己可能要嫁去寿州,崔若茀根本没将母亲病榻前的苦口婆心听进去,反而开始对那根本没见过的表哥心生厌恶。
自小她得到的一切便是最好的,若母亲是怕自己嫁到大家世族中过得不好,想要自己过得自在些,那也不能是寿州那等荒旱之地吧?
她要真嫁到这种地方,不等京里那群人笑她,自己便先呕死了。
而且就算不是汴京里的大户人家,退而求其次,太康县这儿起码是她父亲的地盘,一样也能看护好自己啊.....
崔若茀手中绞着帕子,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张清峻的脸。
她停下步子陡然回神,眼眸微微颤动。
丫鬟一直跟在她身后,崔若茀骤然停下脚步,两人差点撞上。
“小姐,怎么了?”丫鬟不解道。
回想起自那一日过后,便再也寻不到那人踪迹,好似这只是她的一场梦,崔若茀眼中暗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又问丫鬟:“雀儿还没回来吗?”
崔若茀突然迷上了城外东源山的点心,甚至不惜让大丫鬟雀儿整日跑出城去买的事,在她院中伺候的下人全都知道。
起初还以为是雀儿惹小姐生气,所以才这样折腾她,可崔若茀每日都将那点心供着,总是一脸舍不得吃的纠结神态,让另外几个都有些好奇,什么点心这样香,竟让小姐着了魔似的。
丫鬟摇摇头,看着小姐失望的神色又道:“快到传饭的时辰了,小姐不如先回去用饭,下午再用点心吧?”
崔若茀懒懒的,缓步至尽头的角亭道:“我没有胃口,就在这呆会儿,你回去看看雀儿回来没有,若回来就让她过来找我。”
丫鬟欲言又止,可却不敢多嘴,福身应了个“是。”后便离开了。
崔若茀郁郁寡欢,正想倚栏小憩,忽听得几株高柳上蝉鸣刺耳。她蹙眉起身,索性沿着夹道信步而行。
若说这太康县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父亲修的这园子倒还有几分看头,崔若茀提着裙角,独自前行。
她绕过姨娘们聚居的南院,本欲回自己住处,却见廊下几个丫鬟正凑在一起说笑,索性转向西边僻静处。
日光与青枝交错,在山石小径间洒下斑驳碎影。
一路的梧桐枝繁叶茂,遮阴蔽日,偶尔有风拂过,让崔若茀心头的烦闷消散不少。
她缓步流连在山石树影间,偶尔凑近角落,采几朵清丽小花,待她心满意足地玩儿够了,起身刚要转出假山,谁知却在转角处忽然撞上个高大身影。
“啊!”
崔若茀吓了一跳,踉跄后退时,有一阵墨香凉风倏然侵入鼻尖。
她愣怔抬头,却以为自己在做梦。
日光浮动,树影斑驳,方才还在思绪中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那张朗秀的脸仅离她几步之遥,身上的苍葭长衫衬得他越发挺拔如青竹。
“你......”
崔若茀话才刚到嘴边,却见对面的人已抬手见礼道:“请姑娘见谅,在下头一回进枕流园,不慎迷失方向,并非有意闯入此处。”
方才赵明德迫不及待散播自己闯进内院的消息,竟让花厅内外开始戒备起来。
谢渊原本还想躲在暗处打听更多细节,见状也只能迅速离开。想不到他刚翻过院墙,便已经能看见搜查的家丁身影,谢渊无法,只好一路往后退。
原本他还在观察该从哪里能悄无声息绕回枕流园,既能让赵明德的算计落空,也不会让崔县令发现自己在西园出现过。
因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太过惊人,而他也不知花厅突然戒备,是不是崔县令起了疑心,谢渊不敢冒一丝风险,只能往内院更深处去。
然而即便他一路已足够小心谨慎,也想不到这偏僻角落会突然冒出个人来。
方才那一瞬间,他下意识便想要抬手要将这人打晕,可却在看清对方闺阁小姐的打扮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杨桃爱看的那些话本闲书。
过去他总头疼她脑袋里天马行空的念头,可那瞬间脑子里却浮现出杨桃对剧情大失所望的情景。
“这人也太笨了,怪不得会上当,见到生人突然出现在自家后院,小姐会吓一跳是肯定的,可他怎么能比一个女子还慌?若表现得有礼貌些,且没有攻击性,哪里就至于一点小事蹲了大狱嘛。”
那时谢渊听了十分担心她没有警惕心,还神色严肃地告诫她:“你不可因为谁有礼貌些便对他失去警惕知不知道?若遇上那些人面兽心心怀歹意之徒,你有几条命够用?”
杨桃还不服气地嘟嘟囔囔:“我说的是小姐可能会相信,我这样见多识广当然不会信啦……”
他搞不懂她脑袋里怎么就那么多的稀奇古怪,没说两句又扯到他身上,还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不过若是少爷不小心闯到人家家里,那就好解决了,大家对好看的人总是会更包容,说不定哪家姑娘见了你,都顾不上震惊,只顾着发呆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她全无女孩儿家的矜持羞涩,让谢渊头疼不已,可那时见她笑得开心,他也只能满脸无奈。
而也正因为这个念头,谢渊在那瞬间迅速冷静了下来。
眼下一堆人在找自己,若是见到这女子晕倒在此处,说不定自己最后反而会引火烧身,而他现在的位置应该已经远离那座花厅了。
与其让崔县令怀疑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他误闯内院也没惹出什么事来,顶多被人责骂几句罢了。
于是谢渊迅速收敛起身上的锋利,展露了温和有礼的模样,他从容谦和的时候,那张清峻的脸十分具有欺骗性。
况且崔若茀此刻虽满脑子疑问,却早已被心头跃出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一听他来自枕流园,狂跳的心里反而开始平缓下来,原来她不是在做梦!
她忙追问道:“你是书塾的学生?”
然而话一出口,崔若茀却忽然觉得不妥,心中开始忐忑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
谢渊全无兴趣关心对面人的纠结,他半垂着眼侧身避开她,又向后退了几步,此刻听对方没有他想象中的方寸大乱,恼羞成怒,他心下安定了几分道:“不是,只是今日受邀前来赴宴而已。初次入园,方才书塾有位赵兄说要带在下去看银杏,谁知中途他却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我只好独自前行,没想到惊扰了姑娘,还望恕罪。”
崔若茀闻言拧起眉,府中那几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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