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菁宁坐在草坪路牙边。

她像是有些意外梁同玉的到来，又不太意外。

“这个时间点还能来找我的，也只有你了吧。”

梁同玉没说话，却默默地陪她一起坐下。

青草的气味混着泥土的芬芳，几朵蒲公英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掠过她们的鞋尖。

“我没什么朋友，虽然我看起来活得很开朗也很潇洒，不过那都是装的。”唐菁宁一边撸着小猫的脑袋，一边望着远方的云，“或许和我关系好的，除了你，只有猫。”

她喜欢一切安静灵动的物种。猫便是其一。

这里是她当初为校园猫猫们搭建的简易猫窝，后来其他地方有换成新房子，但这两只小猫住不惯新的，还是喜欢旧纸箱。

她就一直为它们留下来。

“你不惊讶吗？”唐菁宁饶有兴致地望着一直不作声的梁同玉。

“你的爱好和你的性格并不相符，我大概能猜到。”

都说性格相近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梁同玉在唐菁宁接近之初其实就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时间过短，不好确定；与人相交，她也不太在意这个。

“好吧，真没意思。”唐菁宁耸耸肩，“还以为说出来能吓你一大跳。”

“而且，我的感觉告诉我，你现在想找人倾诉。”梁同玉并不擅长安慰人，但她擅于倾听与感知。

唐菁宁果然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我看过了，那上面写的都是真的。我爸妈没有结婚，我确实是他们口中的私生女。”

“故事其实老套的很。我妈是洗脚城的员工，我爸是学校的校长。他们来往了几次，便有了我。”

“最初我也想过我爸是谁，但他从没来看过我；小时候以为我妈离婚了，就觉得要保护她。她不喜欢我安静瑟缩的样子，那我就努力装得大方点呗。她也不喜欢我穿暗色的衣服，那就一直穿亮色的吧。”

“我所有事情都按照她的心意，我觉得没有我爸我们俩也能过得很好。不过嘛……后来我爸出现了。他给了我去好学校的机会，给我请了老师和兴趣班，还给了我钱。这么多年，我有些想不通他到底是要我还是不要我。”

“但反正……我是高兴的。”

唐菁宁摘了一截野草，拿在手中晃了晃：“说我道德感低也好，没良心也罢。这个PDF一出，我其实什么想法也没有。”

“本来也跟你没有关系，都是大人的事情。”梁同玉终于开口了，她也摘了一截野草，端详着叶面，“你知道是谁发出来的这个东西吗？”

“不知道，”唐菁宁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也不少。爆料的最初是个年级群里的小号，我问过你们班那个群主齐云帆了，他说这人是新加进来的，盗用了别人的身份，不清楚是谁。”

“这就难查了。”梁同玉皱眉。

“还真不一定，那个人既然爆料，目的不是我就是我爸。说不定会在我临走前，给我留下什么消息。”唐菁宁伸了个懒腰，“可惜我爸估计会很生气，然后把我转学转走，不知道我妈那边他会怎么安排。”

“我们转学之后应该也不会再联系了。诶，你别急——”唐菁宁阻止了梁同玉想要出口的话语，“这很正常，马上高三了，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而且分离就是分离，除非能经常见面。但这显然也很难。”

“我有点舍不得你，因为刚认识不久，而你是个很好的人。”

“唉。”

唐菁宁叹了一口气。

梁同玉：……

她有些无奈，刚刚涌起来的感伤都被冲淡了些：“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没见过谁的告别是这样的。

“没办法。离开之前，我话多。”唐菁宁眨了眨眼睛，“这会儿什么都想说。”

“好吧好吧。”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们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共同走过校园的那一路，或者周末相约下午茶甜品时光的每一刻。

“其实我刚刚也说谎了。”

唐菁宁安静下来，她嘴角挂着笑，眼里却蒙了一层雾。

“我不是那么没所谓。我有点害怕，也有点迷茫。我感觉自己像大海里的漂流瓶，我要去往的新的地方了，但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我刚刚出教室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在未来，也会一直有人拿这件事议论我吗？”

她的手有些颤抖，却被梁同玉坚定地握住：“那就一直走，走到再也没有人能质疑你的地方。”

“先天的不能改变，就通过后天努力，虽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还不知道未来能做什么，就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收获的。”

“可能会消沉摆烂一段时间，但你相信我，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你可以找到热爱的事情，然后事半功倍，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梁同玉站在逆光处，眼睛是琥珀色的，她像晚间照亮别人的、温柔又坚定的月亮。

唐菁宁有些怔怔地看着她：“你一直这么给人画大饼吗？”

梁同玉：“……”

“恐怕是有点难。”

突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居然是沈织。

她为什么也会来这里？

梁同玉正疑惑间，却听到身边的唐菁宁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沈织有些惊讶地扬眉：“你猜到了？”

“原本不知道，但是前两天你突然对我转变态度，看我很不顺眼。再加上今天又来找我，傻子都知道那个PDF就是你发的了吧！”唐菁宁语出惊人。

“什么！？”梁同玉震惊地看向沈织。

她们虽然不熟，却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何至于此。

“不是我的本意。不过，我确实也看不上你。”沈织有些跋扈的傲气，不屑地瞥了一眼唐菁宁，“你能进这么多学校组织，都是靠的你爸的关系吧。”

唐菁宁冷笑，都有点懒得理她：“以己度人，真搞笑。”

“你！”关键这话沈织还真没办法反驳，就只能转而攻击对方最薄弱的地方，“呵，不过你们刚刚说什么后天努力，真是不好意思——”

“出身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去哪里都是被议论被质疑的份。”

唐菁宁蓦地一僵。

说着，她又施舍般地看向梁同玉：“正好，她马上要走了。你也没必要离开了。加上你，初赛的人数刚好够。”

梁同玉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整张脸都冷得像冰雕：“太可笑了。”

“我不会再加入模拟政协的。”

沈织刚刚说这件事不是她的本意，但不管事实究竟如何，终究是伤害了唐菁宁。现在对方因为这件事伤心，沈织却反而得意于此。

不管是背后的原因，还是此刻面对的人，都让梁同玉感到难以理解。

“而且，我不认同你的话。你应该向唐菁宁道歉。”

“道歉？”沈织大概没想到还有这么可笑的事，甩了下头发，“我这叫替天行道，顺便也帮她打破幻想。”

“那你呢，你刚刚说出身不同？你的出身是什么？”梁同玉突然问道，“你还说不是你的本意，那就是针对的人不是唐菁宁？有其他你认识的人需要你这么做？”

“你的家人？和唐菁宁爸爸有竞争关系的？”

寥寥几语，却让沈织瞬间警惕地看着梁同玉：“……你想套我话？”

梁同玉扫了她一眼：“没这个必要。”

“只是看到你为了一些小事，争来争去，自以为得胜，十分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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