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公主的怨种姐妹重生后》
次日,重东坊,方府。
八月下旬,长安依旧燥热,午后的太阳直辣的烤灼着巷间的地面,路边的花猫走过都要烫的喵喵叫,扭着肥墩墩的屁股跑到檐阴下躲避。
这样热的日头,行人便也不上街,长街空空一片静谧,唯有檐上青铜铃偶尔随风摇晃。
但到午时末尾左右,巷中突然便热闹起来。
一辆辆马车踩着宴会的时辰联袂而来,马车远远行驶到门口后,贵夫人们带着自家子侄儿女一下马车,远远便瞧见洛夫人带着宋知鸢在府门口迎客。
方府已空了有数十年了,上次热闹,还是华阳出嫁时候。
方家根基一直在南疆,在长安的祖宅还是方家长子,也就是华阳的长兄、洛夫人的丈夫以军功出头,被调来长安做官后才赁下来的,但后来,方大人还是回了南疆,回了南疆之后,这一处宅子就空了,只留了一个管家带几个老奴看守、打点,华阳偶尔会来居住,但更多时候还是在宋府。
按着规矩,这府宅还是方府的,是方家留给自家子孙的祖宅,日后若有人来长安为官、若有方府众人途径长安皆可入住,但旁人都不能动,就算是华阳也没资格继承,宋知鸢姓宋,就更没有居住的资格,还是等这回洛夫人打着丈夫的名义,宋知鸢才能住进来。
眼下,方府就只有两个女主子,一个方家儿媳洛夫人,一个方家外嫁女之女宋知鸢,因着办宴,洛夫人又扯来了一个娘家弟弟、洛公子做陪,用来应付一会儿的男席。
方家在长安势单力薄,请来的客人身份就也不是特别高,洛夫人也知道宋知鸢日后
得不来丞相府的力,所以选儿婿也不敢选那种高门第,怕宋知鸢嫁过去了被挑剔,干脆挑挑拣拣,选了些中不溜的人家,不过七户。
远远瞧见众多马车行来,洛夫人还没忘叮嘱宋知鸢:“今日席间多看看,瞧见有合适的,回头告诉舅母。
宋知鸢站在舅母身后点头,一抬眸间,正与来客对望。
来客也在打量他们。
洛夫人身穿湛蓝浮光锦正襟长褂,端庄严正,与素日里无异,而她身后的宋知鸢今日显然是好生打扮过的。
她的发鬓盘挽成花苞鬓,鬓间簪了一圈南海小珍珠,身穿了一套浓粉色的浮光锦抹胸长裙,外套淡粉色大袖长衫,裙摆间露出一双珍珠履,花色浓淡之间,裹着一张杏眼桃腮的面,站在府门前,好似枝头初春。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这样的姑娘,一眼瞧去,简直如同夏日碎冰,将人眼都浸的舒爽。
便有不少夫人们都动了心思——宋知鸢年岁正好,又是华阳县主亲自教出来的,才学性
子都是一等一的,虽然跟长公主玩儿在一起,名声被连带的有一丢丢差,但是跟长公主玩儿的好也有好处啊,离权利近,贵友多,路子就多,更何况后面还站着一个丞相府的爹,若是能娶进家门,定能给自家子侄添一把助力。
也有人猜测,宋知鸢从宋府单出来,反而轮到母族这头来操办婚事,是不是方家跟宋家起了嫌隙,但是这猜测也是没影儿的事儿,也就想想罢了,或者说,她们猜到了一点,却没猜到宋知鸢跟当丞相的爹已经闹得非常难看,到半**的状态了,只瞧着宋知鸢光鲜亮丽,便都以为有利可图,开始盘算起来。
好东西,谁都想要嘛。
夫人们一双双眼睛都往宋知鸢身上瞟,午后的曦光穿过枝头,散出一缕来,笼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其上没有一点油脂气,只点缀了一只乳白色的玉兰花耳坠,干干净净的,真像是白玉雕出来的人儿。
这人长得好看便罢了,待人接物也是一样的好,夫人们来了,她便俯身行礼,随后带着夫人们入园。
长安城内夏日办赏花宴基本都办在花园中,大陈人好风雅,爱花草,一株国色牡丹可炒卖至千两银子,高门大户的花园更是争奇斗艳,以花多、花艳为荣。
方府的花园中更是如此,松声风吟、玉葳绿蕤间,各色花树林立,花园中早早摆开了阵仗,桌案临花树而摆,各种座次安置其中。
宴席上的客人位置可有讲究,邻座身份高低不能相差太大,有仇怨的两家得分开坐,大到彼此仇怨,小到贵人忌口,都要仔细查过,但这还不够。
有些客人临时会带一些陪客来——大陈宴席可以带陪客,一张请帖最多能带两个人,陪客并不会算在来客名单内,所以主人并不知道客人会带多少陪客,临时还要安排桌椅、调换座位,寻常刚成婚的新妇都是应付不来的。
但宋知鸢忙中有序,一步不错,每个来客都照顾的妥帖,叫旁人瞧了,只暗暗赞叹。
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媳妇娶回家门,以后都清闲得多。
而人群之中的宋知鸢似是没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含笑安置好客人后,又去府门口迎客。
好巧不巧,她又去门口迎客时,竟然瞧见了一个极不想见的人。
今日来赴宴的一位夫人带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竟然又带了齐山玉做陪客。
混在人群之中的齐山玉看起来那样现眼,他今日穿了一套山岚锦缎,身板挺直芝兰玉树,一张好脸骨相清俊,一眼望去就是他。
洛夫人根本就不认识齐山玉,她久居南疆才回长安,对齐山玉只是“听闻,根本就没见过,第一次见齐山玉,还以为这是人家夫人自己带来的儿
子。
宋知鸢见了齐山玉,微微拧起眉头。
齐山玉——唔,科考十五日已经过去,齐山玉的科考之路已经结束了,这样说来,那位李观棋李公子也该一路出来了,只是她不曾听到消息,不知道是去到了哪里。
宋知鸢脑中念头一回转,又转到了齐山玉身上。
齐山玉来这里做什么?
他向来嫌她吵闹,恶她娇蛮,以前处处说她刁钻任性不如宋娇莺,眼下她退了婚,应当合了齐山玉的心思才对,他还跑来做什么?
她见了齐山玉心中生厌,但眼下宾客将至,什么情绪都只能压下去,像是没看见一样,照常迎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齐山玉迎进去之后,永安便劲儿劲儿的驾着公主凤辇而来,宋知鸢又将人迎进去,特意叮嘱她:“今日是舅母给我办的赏花宴,宴办砸了,丢的是舅母的脸,舅母特意为我从南疆而来,可见对我疼爱——你忍一忍,见了好看男人不要非礼,若是闹出了事,我半个月都不搭理你的。
永安当时正被她领进门。
小公主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鎏金长裙,瞧着像是个翘着尾巴的小凤凰,闻言哼了一声,道:“本宫也不是谁都瞧得上的。
要不是来给宋知鸢撑脸面,她怎么会参加一个洛夫人的宴呢?长安里这人都排不上号的!
永安行进去之后,宋知鸢又开始迎新客。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犯太岁,二波未平三波又起,在迎又一位夫人时,这位夫人竟然带了自家女儿和宋娇莺来。
宋知鸢紧抿唇瓣。
她心想,齐山玉和宋娇莺是不是一起来看她热闹?
她被宋娇莺排挤出了宋府,让出了宋府大姑娘的位置,连带着把婚事也给了宋娇莺,竟是叫宋娇莺猖狂起来了!
瞧见宋娇莺,不止是宋知鸢,连洛夫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不认识齐山玉,但认识宋娇莺啊!
她给宋知鸢办宴,打的是方家的旗号,而不是宋家,下面这些没嫁人姑娘不一定清楚,但是这些嫁了人、进过后宅的夫人们却都会知道,可这位夫人还将宋娇莺带来了。
洛夫人特意瞧了一眼这位夫人,心里琢磨这位夫人是什么意思,可是特意带宋娇莺来添堵来了?但这位夫人眉眼盈盈,瞧着似乎并不明解其中意。
无论如何,客人都到了门口,将人撵出去便要结仇了,结仇之后,她是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但宋知鸢还留在长安呢,洛夫人只能硬咬着牙将人请进来。
眼下还剩下最后一个客人不曾进门,但是这一场宴会,已经给洛夫人一种“不大妙的感觉了。
而正是这时候,洛夫人竟然瞧见一辆高大的紫檀四驾马车
自巷门口行过来,四匹马在地面上踩出齐整的马蹄声,使门口的洛夫人诧异望过去。
天子驾六,诸王驾四,能有四驾,那就是王爷。
但是大陈有几个王爷啊?先帝那一辈政斗尤其激烈,最后死的就只剩下先帝这一个,异姓王倒是有一个,刚刚自北江而回的北定王耶律青野,但是,这场宴会也没请耶律青野啊。
一个小小的赏花宴,堂堂王爷怎么来此了?
无人可知,但王爷身份摆在此处,定然不能轻视,洛夫人赶忙带着宋知鸢一道儿迎上去。
洛夫人的弟弟洛公子见了北定王就腿抖,几乎是硬着头皮走上来,请北定王入席。
洛夫人心想,这都是什么客人啊!
这下好了,三波未平,四波又起,平不了,根本平不了啊!
倒是跟在洛夫人身后的宋知鸢心里一阵心虚,她心想,这位北定王之前被她喂了一润瓜后就一直晕着,好久都不出蛊医院,眼下突然出来了,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不至于吧?堂堂北定王,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思索间,两人躬身行礼。
宋知鸢只听见帘子一拉一开,随后她眼前便出现一双锦缎云靴。
一道平淡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平身。”
洛夫人与宋知鸢抬头的时候,瞧见北定王身边还带了一位公子。
这位公子是朝中的一个小官,官级不高,显然才是被邀请的主客,只是因为来了一个地位超然的陪客,所以才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时候,宋知鸢听见北定王道:“本王回长安许久,只听闻过赏花宴的乐趣,却不曾亲自参过宴——今日不请自来,可会叫洛夫人为难?”
洛夫人当然不为难,她连个品级都没有,北定王愿意来是她的福气,以后回了南疆都能跟人吹一吹她办宴邀约过北定王和当
朝公主,故而她赶忙回道:“这有何为难的,王爷能来,方府蓬荜生辉。”
站在后头的宋知鸢却是头都没有抬起来,好似是一个被忽略的人似得。
等众人都往府中走时,宋知鸢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北定王,结果正撞上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像是北江绵延无际的、幽深深的水,让宋知鸢打了个颤,立刻又低下了头。
转瞬间,众人一同踏入了宅院。
方家待客的大门敞开着,浑然不知道今天要闹出来什么样的热闹,洛夫人精心筹备的这一场宴会,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客大主小,这台子要唱什么戏,洛夫人根本管不了。
——
入席之后,洛夫人带着宋知鸢挨桌给每位姑娘、夫人敬酒,彼此说说话,拉拉关系,互相看看对方性情模样,言谈之间,
宋知鸢敬酒敬到了宋娇莺这一桌。
恰好,宋娇莺起身的时候碰倒了一旁的敬酒杯,她手忙脚乱又替宋知鸢倒了一杯,一边倒一边赔礼道:“妹妹手笨,对不住姐姐。”
她今日穿了一身涟锦烟紫色长裙,瞧着温柔娇俏,赔礼时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一边赔礼一边道:“那一日姐姐离府,我心中一直担忧姐姐,特意在今日来瞧一瞧,看见姐姐还好,我也便放心了。”
当着众人面儿,宋知鸢面上平静,心里却一阵讥诮。
她这个养妹——不,她这个亲妹,总是故意给人添点不痛快,然后做出来一副柔弱娇怯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真的翻脸,就会叫别人觉得她性情不好,这种手段就像是一根小刺,含在人喉咙里,咽下去刺嗓子,吐出来又太矫情。
宋知鸢心里记恨上了她,却不言语,只想着,等她过了这次宴会,再寻个机会收拾她,眼下,宋知鸢神色温和的接过了此杯。
一杯酒饮尽,宋知鸢放下杯盏,随洛夫人前往下一个桌案。
瞧见宋知鸢离去,宋娇莺的目光渐渐垂下来,定格在她用过的杯子上。
那是一支橘红色的浅口琉璃杯,里面还剩下一点残存的酒液,她身后是一颗花树,有些许阳光透过花树的枝影落下来,照进琉璃杯中,将那一点酒液照出涟涟的光泽。
宋娇莺用眼尾觑着周遭的人,不动声色的将那杯子收入到自己的袖口中。
她收好杯子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齐山玉的方向。
齐山玉的桌案摆在一颗海棠花树下,树木茂密,胭红的花悬挂在他的头顶,细碎的金光从枝丫间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
席间看君,竹清松瘦,身如玉树。
可是,可是——
宋娇莺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黏在宋知鸢的身上,像是被钉死在了宋知鸢的身上,让宋娇莺心口生痛。
她不由得想起了今日一起出门子的时候。
齐山玉今日得知她也要去洛夫人为宋娇莺办的“赏花宴”的时候,竟是一反常态,不像是原先那般呵护她,而是拧眉问道:“你去做什么?”
宋娇莺还记得自己当时尴尬的含着笑说:“我不知姐姐为何闹得这般大,想去给姐姐赔个礼。”
齐山玉当时竟然说:“你姐姐因为你而跟伯父吵架,眼下自然是不想见到你的,你还是莫要去了,我会将她劝回来,向伯父认错。”
宋娇莺说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涩。
这些涩意在心底里腐烂,发酵,又滋生出嫉妒的藤蔓,在她的身上攀爬。
她怎么能不去呢?
她看着齐山玉的眼,语调轻
柔地说:“我得去看看姐姐我也要劝劝姐姐。”
齐山玉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她一定要来的。
宋娇莺看着对面的齐山玉随后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的手在袖子中轻轻的碾动那支杯子想她不来齐山玉跟宋知鸢真成了可怎么办?
她才是宋府的女儿她不能让宋知鸢回去。
袖子里的杯子滚啊滚滚啊滚像是一支突如其来的毛笔
而大多数人一无所知。
宴会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人群依然热闹来往言笑晏晏那些暗潮涌动都藏在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中如同湖面上的细小涟漪一转眼就不见了。
赏花宴的前半段还算是颇为正常宴请七家来客男女席面都有彼此分席而坐女席是宋知鸢和洛夫人在招待男席是洛公子在招待乍一看其乐融融席间没有什么幺蛾子但是到了后半段从永安喝醉之后开始崩坏。
永安醉酒后随意在花园中瞧见一个俊俏公子便要这公子来给她倒酒。
那小公子吓得脸色惨白长公主喜欢玩儿的花样一般男人都受不了长安有些美色的、高门大户的公子见了永安都躲着跑他们被抓进长公主府、被长公主享用过后再跑出来连婚嫁都难寻名声都完了呀!
而一旁同行的夫人则铁青着脸瞥向宋知鸢。
宋知鸢赶忙从席间起身来。
永安哪里都好就是欲壑难填自小好男色十三岁便开了府宅豢养外室为了吃男人没少闹出事来每每出了乱子都是宋知鸢替她遮掩今日也是如此永安这头才一有苗头她便立刻走上席间将永安从席上提起来了。
“长公主吃醉了。”宋知鸢捏着她胳膊道:“我先带她下去休息客人们慢坐。”
永安半醉微醺本来有点坏心思但被宋知鸢一掐就没有了老老实实地依靠着宋知鸢从花园出来行去了客厢房间。
万家的客厢房距离花园并不近要走上半刻钟宋知鸢将永安带到客厢房内后便放下人准备赶忙去席间继续待客顺带将蓝水叫来照顾永安。
寻常人参宴自家的丫鬟婢女都要放到外头等着到了方家的院中就只能用方家的丫鬟但是永安本不必如此她是天潢贵胄没人能来安排她包括她的丫鬟只是永安习惯给宋知鸢做脸面所以没带丫鬟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方家的丫鬟又少临时采买过来的丫鬟用着也不顺手宋知鸢便将自己唯一的贴身丫鬟给了蓝水自己起身走。
但这一回她从门内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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