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
雨淹没了他的回答。
结果无非两种——去过,事件结束了;没去过,线索断了。雨水越来越沉重,砸到肩上。宁师傅撑开鸟网,低眉摇了摇头。那一刻,温霖觉得远处站着一个迟暮的老人。
也许他没有讲话。他有他的理由,也许他说得已经够多了。
鸟网在地上铺开,宁师傅卖力弯了腰,把尼龙线卷成便利的形状。网太大,好像怎么都弄不完。温霖披着雨幕往前走。草地化成泥淖,拖着人下陷,他睫毛上挂了水珠,隐约看见雨里浮出第三种答案。
那名中年人,曾经隔着操场的围网看了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做。
初三,深秋,封闭集训逐渐迫近,他害怕与师姐断联,特意在信封外加装一层,塞入自己的联系方式。她喜欢推理小说,一定能注意到信里的机关。他竭力捧起心脏等着,今天没消息,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
——“所有人保持姿势不动,坚持三十秒!”
舞蹈教室又空又冷,不得不咬紧牙关,把墙上的日历当作支点。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胶版纸一页页撕掉,那双数着日子的眼睛却逐渐黯淡。
集训期间,师姐无视了他的信号。回到文学社后,他翻遍书架上的木盒,再也找不到画着红桃K标志的来信。
她不见了。
文学社和她同班的学姐都说她半个月没来了。
才两周,才十四天。如果想,总能找到些线索。可后来他做了什么?
——“你疯了吗!”
新哥破开门冲进卧室,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咣当。美术刀砸向地板。
锋利的刀尖刻出一道凹陷。阴暗的房间爬满舞蹈演出服,衣柜,床,窗台,桌面,他两眼失焦,用刀片割开每个角落。
左腕上是掐痕,右手是斑驳的红。
鲜血顺着腕骨汩汩流淌。
——“别管我……”
他每天伤痕累累地去上学,仅此而已。
温霖后悔得太晚了。为什么不打听她的下落,不去追查事情的原委?为什么视野那么窄,那么自以为是,执拗地认为那封信出了问题?错了,错得彻底。已经来不及了。十四天的间隔他都亲手放弃了,还指望十年后再假惺惺地大海捞针拼凑真相吗?
他们其实一样。
沉溺在自己的悲痛里,什么都没做。
雨声是鹭山的哭声,这十年间不知道下过多少场雨。
他颓然抬眼。远处,草木倾斜,树在摇晃,裹着不真切的人影。
那个中年人把身子折成九十度。他的姿势是一贯的,无论弯腰还是伸手,头都用力埋下去,似乎在向对面的年轻人深深鞠躬。
温霖目送她的父亲离开。
山在风雨飘摇中呼啸。最后一段鸟网留在他手心里,绞缠着十年的悔恨。
线索走到了尽头,他抹开脸上的雨水,望向扯网时折断的树枝。树下积水成坑,嫩绿的新叶被雨点打下来,水中飘着一根熄灭的香烟。
*
“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
“每次我都是认真的。”她说。
车子拐弯开进郊区。北城东边的远郊,她不常来。天黑了,灯影幢幢,更显得路途陌生。
“那先解释解释你的心跳。”
那些一闪而过的光源让她回到心理医生的诊疗室。
——“有没有考虑过,心悸可能源于创伤反应?”
——“那也是创伤……吗。”
——“我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就像‘吊桥效应’,可能存在一些因素导致你的交感神经出现高反应性……”
“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难受。”宁蓁语速越来越快,“你让我觉得有压力,焦虑,恐惧……你让我不得安宁。”
胸口异常发热,神经紧绷,心跳快得要跳出来,是身体出现了战斗或逃跑的反应。
那绝对,不是心动。
但莫昭不以为意,反而笑了,笑得有些黏稠。
“压力,焦虑,恐惧。”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如数家珍。
“不都是生存在丛林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太安逸只配被当成猎物任人鱼肉,从这方面来说,我还锻炼了你。”
太阳穴发胀,宁蓁差点吐出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总是难以反驳莫昭。
原来她早就失去力气了。反正怎么说他都当作耳旁风,到最后都变成他的胡搅蛮缠,不如沉默。
沉默,退避,任由一切发生。
但她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在你眼里人是动物吗?”她撇了头,视线悬在后视镜上,“弱肉强食是你的生存法则,可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不想?”
一个急转弯,几乎能听见轮胎碾过水泥地的刹车声。
“你知道多少人争抢着要当莫家的太太么?集团千金,财阀大小姐,那群爸妈挤破头要把女儿往我这儿送。她们梦寐以求的位子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现在你跟我说‘不想’?”
提及“千金”“大小姐”时,她竟觉得莫昭的语调有几分隐隐的炫耀。他藏得太深了,以至于五年前她完全发现不了。
五年前……为什么他要在温暖的烛光里提起前女友?
莫昭向来以成熟通透自居,声称成年人要为一切后果负责。他反过来用这标准要求她,扣下敏感多疑的指责后冷眼旁观,折磨得她心力交瘁。
那时候宁蓁太年轻。
她试图阻止方善善对王深的倾慕,实际上自己也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十八岁以后的思绪日新月异。那个男人比大学生们多活了几年,自然胜券在握。
“你……”后视镜里,她的嘴唇僵硬地动了动,“没有拒绝她们。”
她只是猜测。
“我凭什么拒绝?”
车在桥上,底下是深邃的河水。
“宁蓁,你不会以为这四年我没有别的女人吧。”
夜色浓稠,化不开。莫昭的冷笑激起一阵阵恶寒。
“你也不小了,还那么纯情?谁会单恋谁四年——你他妈以为你活在那些垃圾言情小说里啊!”
宁蓁下意识闭上眼,好像他颈侧暴起的青筋突然破溃,喷出一股毒液。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
还有什么?
到底忘了什么?
腐烂的玫瑰淹过头顶。宁蓁右手贴向车窗,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指痕。这算是求救吗?可她只能看见天上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猩红的月亮。
*
阴冷蔓延。外衣被打湿,他掏出手机,水珠来回滑动,指腹反复擦拭屏幕,勉强解了锁。
新消息。
赵安琪一个小时前发的,他差点错过。
「嗨嗨,我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上次说的奇怪的事了!」
她传来一张照片,拍得很模糊,是超市的饮料柜。
「什么事?」
他打完字,蹲下,从背包中取出一个滑链密封袋。
——“看看你周围,你拿什么和我争?”
——“把烟掐了。”
——“温霖,你得为今天付出代价。”
她的前男友用鞋尖碾灭火星,扬长而去。烟扔在草地里,他没放过这个证据,手上套着袋子拾起来——
水坑里的半截香烟,和塑封袋里的。
两根,烟卷的圆周与直径皆相似,排在手心里几乎重叠。
同一个品牌?
那人抽的烟价值不菲,应该不容易出现同款。为什么如此巧合,偏偏掉在捕鸟网下?
难道他的目标不只是沐沐……
叮咚,又有消息提示音。
「今天路过超市饮料柜,想起我捡过一张校园卡」
——“我想找的东西就落在那里,那个公园。”
北城二中的校庆上,他提起虐鸟案的事发地,引来赵安琪的疑惑。
——“这么说的话,的确,我好像顺便捡到过奇奇怪怪的遗失物。”
「上面都是英文,什么University,具体哪个学校我忘了。名字那栏写着ZhaoMo」
温霖呼吸一滞。
时光倒流,十年前,十五岁的女孩怀抱物理试卷小跑着。头上有只鸟叽叽喳喳,唱得很好听,她决定追过去看看,却不小心摔倒在灌木丛里。
糟糕,卷子洒了一地!风吹着,她急忙收拾,手下摸到几根羽毛,还有一张硬硬的卡片。
“哎呀,学生卡?Name:ZhaoMo……英文应该倒过来念吧,MoZhao……”
赵安琪摸摸脑袋,自言自语。
“魔爪?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倏忽间,鹭山的细雨变作瓢泼大雨。
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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