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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哨》

36. 死者是谁

“我们是军训期间认识的。”杭悦娓娓道来。

军训基地条件奇差,煎熬的十二天被教官们磨炼得有一整个夏天那么长。她趁午休跑出去用冷水洗头,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搬个小马扎,背对毒辣的太阳,把浑身晒干。

结果可想而知,傍晚她就感觉冷热交加,差点在踢正步的队列里昏倒,到了厕所忽然腹痛难耐,鲜血从身体里汩汩涌出。

经期足足提前了半个月。杭悦随便抓住一条胳膊虚弱地求救,问她带没带卫生巾。

恰好对方递来卫生用品,陪她走进医务室,亲手敲开了她们友谊的门。

高一,她们被分到不同班级,但始终保持联络。宁蓁的长相容易被误解,她有点儿无厘头,有点儿呆,在别人眼中却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们都不了解她,而杭悦是她的知己。十六岁,青春期欲熟未熟的时候,友情的唯一性在她们心里占据着沉甸甸的分量,大家执着于深度的绑定关系,无论午餐、课间还是下操后都第一时间找到彼此,她们乐在其中,却没意识到这道枷锁竟为日后的危难埋下伏笔。

秋意最浓的那天,宁蓁透露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那究竟是什么啊,古乐器?一技之长?”

宁蓁缓缓承认:“是鸟哨。”

杭悦盯着她手心里捧着的小巧竹哨:“吹这个能模仿鸟叫,还能召唤小鸟?”

“是呀,我的……我姥爷教我的。”她垂眸。

“感觉和吹糖人儿,抖空竹之类的一样?”

“不太一样,”宁蓁说,“我自己用刀削出来的。”

“哇——!”杭悦高声惊呼,她原本以为是小商品市场上能买到的新鲜玩意儿,像以前的开花树、水宝宝和泡泡胶,很快要在同学之间流行起来。

想不到这个“鸟哨”独一无二。

更想不到,蓁蓁那双纤细的手,竟然懂得用刀。

“教教我呗!”她双眼放光,左掌包裹右拳,拜她为师。

宁蓁不吝啬教给朋友。但杭悦只断断续续坚持了两个月,她控制不了舌头的位置,嘴唇也紧绷着,学不会放松,只能喷出“嘟噜噜”的气流。

“当德鲁伊好难啊。”她躺在操场草坪上抱怨。

宁蓁坐下抱着膝盖,说:“我小时候为了学这个一直挨打。”

“啊?太夸张了吧。”杭悦家里主张放养教育,从小到大没被管束过,“怎么能打人啊!”

她仰头看天,马尾轻轻甩动。

“……七八岁的时候,姥姥给我报了舞蹈班,跳古典舞,我好喜欢。”

然后呢?杭悦问。

然后,她姥爷发现了。他脾气太爆,眉头总是皱的,连睡觉都抚不平。他骂宁蓁学舞蹈分了心,拿钢尺抽她的背。小女孩身上还没发育,全是骨头,尺子啪啪落下,鞭子似的响亮,她咬着嘴唇忍耐,背后绽开一朵朵殷红的血肉。

杭悦难以想象。

“如果他只打我还好,可他连姥姥都打。我和他说,算啦,我不去上舞蹈课啦。”

宁蓁话里没有丝毫怨怼,长发如鱼尾一般摆了摆。

……

所以她放弃了舞蹈。

他们躲着人群步行,绕到高一楼后面。路上林荫似海,温霖见过她儿时的舞姿,轻盈柔软,像飘然的羽毛。

杭悦走得缓慢,没注意到他湿润的眼睛。

“我太迟钝了,快高三了才反应过来,蓁蓁从来不说她的父母。”

“因为……”

他顿了顿,想起师姐聊到家境时的云淡风轻。成长的泥淖不至于让她掉眼泪,可那天,只有那天,往返于市区与鹭山的深夜,她抵在他肩膀上泪流满面。

最终温霖还是选择隐瞒她的家事。

“如果那时候她妈妈来了,”杭悦自言自语,“没准结局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重复。

她攒眉回忆着:“……对了,那时候,蓁蓁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后来我偶尔也这么觉得。”

温霖缄默不语,心底幽邃的深渊掀起一丝仓皇。

……那大概是我吧。

跟踪她并非光彩的事,即使以爱之名。早晚有一天,他得亲口向师姐坦白。

“我感觉他是个男人,”她抿了抿唇,“我不确定究竟有没有那个人,如果有的话,他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难道还有别人?

温霖蓦地看向杭悦。她脸庞像只磕碰了的白瓷盘,泛着苦涩,艰难剖出尘封已久的旧日。

……

转眼来到高二的秋。

两人都选了文科,却又一次错过同班的机会。杭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仍想学会吹鸟哨,她们改成了放学后练习,从学校北门出去,转角处有个小公园,古木森然,滚着层层幽绿。

傍晚时分公园清净,深处,繁枝茂叶遮过来,像丛生的荆棘。

她们两个没说话。等鸟鸣逐渐清晰,高处传来啾啾声,杭悦才抬手碰了碰宁蓁的校服袖口。

“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绝不会说出这句话。

但那时,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宁蓁大方拿出哨子置于唇边。她送出的气流轻而缓,在竹哨的孔隙间飘着,辗转化成尖锐的三连音,一缕缕朝着远方漾开。

“啾——啾啾!”

野生小鸟高低应和着,鸣声是风吹的口哨。它们越飞越近了,拖着细细的长尾,像天空中的游鱼,身子一耸一耸,来去自如。

“过来了!”杭悦压着兴奋的嗓音,怕吓跑鸟儿们。

宁蓁没有停下,清澈的哨音仿佛在呼朋唤友。那是她们从未见过的鸟类,五六只抱着团落下,扑扑翅膀。

她用课堂上交头接耳的气声问:“这是什么鸟?”

她悄悄答:“银喉长尾山雀。”

雀形目长尾山雀科下只有两类小鸟。一种北长尾,毛茸茸的雪白团子;一种银喉长尾,脑袋顶着小黑帽,下巴颏一抹黑羽毛。

杭悦感叹:“好像露馅儿的芝麻汤圆。”

“没准再过一个月它们该走了。”

“去哪儿?”

“往东北飞吧。”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能从北城飞到东北。杭悦觉得奇妙,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鸟哨。

“可是蓁蓁,你的哨子能引导小鸟的路线,能不能让它们留在这儿?”

宁蓁犹犹豫豫,婉拒了好友的奇思妙想。“我们不能干涉……”

但她缠住了蓁蓁的手:“拜托嘛,如果大家找不到食物,我会天天带小米过来,包括寒假!”

“可是银喉长尾山雀应该只吃虫子……”

杭悦自己都不明白当初的执着从哪里来,为什么非要留下它们。或许校园生活枯燥压抑,需要寻个出口;或许活泛的小生命能弥补童年养丢了小猫崽的遗憾。总之,她羞于承认那只是因为“好玩儿”。

宁蓁心软,不会放着她的祈求不管。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她们连续两周来到公园深处,召唤长尾山雀降落。杭悦带了小米和大米,但它们不吃,更愿意附和蓁蓁的哨音唱歌,唱着唱着,两只脚爪蹦跶到松软的泥土里,两个黑宝石般的眼珠不停回望。

它们给予了足够的信任。杭悦想伸手摸摸蓬松柔软的羽毛,却被蓁蓁制止。

“别碰,毕竟在野外生存,我们要保持敬畏。”她怕鸟羽携带着未知菌落。

“好吧……那我就乖乖欣赏。”

意外降临的前一天,五只小鸟还生机勃勃,在枝桠上雀跃。

次日放学,林叶之间却投下阴晦湿黏的影。

天色变了,杭悦迷茫地仰着脖子,目光匆匆卷过每根树杈。

“啾啾!”

“啾啾!”

偌大的公园静得可怕,没了鸟鸣,甚至灰喜鹊的叫声都遁入沉寂,仅剩下宁蓁的哨音孤独回荡。

“奇怪……”

她喃喃道,往林子里走几步,弯腰拢了眼前的草丛,拨出一双翅膀。

“原来你们在这啊!”

杭悦笑了。

柔草褪了绿色,泛着黄,分外笨重。她用力搬开,忽然嗅到一股混着血腥的胶水味儿,那么黏,像鱼的内脏,像腐肉和未清洗的皮肤。气味泡在蒸腾的湿气里滚开了,蹿进鼻腔流到喉咙,刺破臌胀的肺。

她刚咧开的嘴角硬生生砸进了脸颊。

那里有双翅膀。

但,只有一双翅膀。

然后,是短钝的喙。

枯枝似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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