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娘》
柳今一拿起戒刀,刀柄新修过,缠着黑红双色布,她解开,露出里面的菱格花纹。这是她的右手刀,比寻常刀要重,以前与左手刀配合,可以打快慢差,如今只剩这一把,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显出些许孤寂之感。
“许久未见,”柳今一轻轻地抚过刀身,自嘲一笑,“你我也称得上物是人非了。”
龙博已经起身,门被拉开,罗姐儿一手提着乱晃的灯笼,一手拎着串铜钥匙,在风里说:“两位姑娘,快随我走,前边有门阍婆子去应付,堂上还有夫人在主持,那些搜县的官兵进来,一时半刻也不敢造次!趁着这空档,你们先从小门走。”
柳今一佩上戒刀,道:“小姐是如何安排的?”
罗姐儿说:“小姐本意是叫你们大伙儿一块儿走,可是临到傍晚,听见县门口有吵闹声,我与几个婆子过去打听,正瞧见一群官兵押着尤公回来,原来他昨日跑出县,又被逮住了!”
柳今一道:“县衙人手空缺,刘滚子喊的援兵来路不对,他们应该不敢出县去惹眼,尤秋问只管往北跑,怎么还能被逮住?”
“谁说不是呢!依理只要出了县,上官道就能碰见狻猊军的哨亭,但听人讲,驻扎在县村附近的狻猊军全不见了。”罗姐儿提着裙摆,急匆匆引路,“现在外头都在传北边乱了,山匪闹事,军娘都赶去剿匪了,又传赤练关破了,戎白人要进来报仇,总之乱糟糟的,没个准话!”
“如今就是天塌了赤练关也破不了,”柳今一跟着罗姐儿,“叫小姐放心,廖帅不在家,后头还有施姐坐镇。这消息传得这样急又这样坏,应该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乱岜北的局。”
她这话不是敷衍,自打出了去年的事,廖祈福在岜北的布局就变了,靠南一线全部封锁,戎白人再想进来,就只有赤练关一条道。施琳琅现在全年守关,背后一路一关卡,几个营轮值,确保军报通行无阻碍,全军最好的马匹都用在这上头了!
另外,戎白人去年吃了大亏,今年小打小闹几场,连掠粮抢饭的势头都萎了,几年内士气都起不来。
柳今一人虽然不在狻猊军,可是狻猊军的大致动向她还是心里有数。这也没办法,酒喝了还会醒,脑袋没坏就得用,只要她还在岜州府,就避不开这些消息,也得亏这些消息,刘逢生审讯的时候才没能用北边的战事吓唬住她,且不论竺思老为什么还没有到,单说战事,北边一定没打起来。柳今一跟刘逢生说的那些话真假参半,里头好些消息都是她顺势乱应的,不能全信。
“衙门让那些新来的官兵给占了,来来往往好几个官,但都瞧不出是什么官。”罗姐儿下着阶,“本来小姐的意思,是想咱们先出县搬救兵,可是自从尤公被拉到门口示众,短短几个时辰,县里县外又涌入十来队官兵,全是甲兵打扮。团素将军说人多不好走,须得分散,先摸清这些官兵的来头才能行动。”
“她要求稳,人家才不会等她,这些官兵的来头我已经知道了。”柳今一扶着戒刀,刚转出廊,就看见尤风雨持着根大棒,在小门旁边跺脚。她慢下脚步:“你怎么没跟她们走?”
尤风雨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脸都冻红了,她拧着眉:“我老爹还在门口吊着,我能走?我要跟着你!”
“你跟着我,我也没办法救他,那门口百来号甲兵,凭我,”柳今一转头,捎上龙博,“再加一个她,两个人也杀不动。”
尤风雨拽住她的腰带,神色倔强:“我知道你,你才不会跟他们硬打,什么事你都能算明白,你铁定有办法。”
“你这么信得过我,”柳今一从罗姐儿那接过灯笼,笑说,“抽墨画片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供起来?”
尤风雨道:“你那么多张,我供不过来!”
柳今一弯腰,白灯笼在底下呼哧乱撞,风吹过她的发,露出她清晰的眉眼。她看着尤风雨,冷不丁地说:“你最喜欢的参将是不是我?”
尤风雨仰头瞧着她,双目逐渐泛红,突然用力地点起头。
柳今一道:“我只好奇,你喜欢我什么,我仗打得不好,人也窝囊,这些年做兵做将都不出彩,如今快三十了,名声狼藉,前途还渺茫。”
尤风雨抬起手,使劲儿擦着眼睛:“你问我,我哪知道。”
柳今一说:“好。”
尤风雨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直往下掉:“你好什么?”
“怎么样都好,”柳今一从身上摸出代晓月的帕子,塞给尤风雨,“就是高兴,你在参将里喜欢我,还最喜欢我。”
“你以前,”尤风雨攥着那帕子,“以前在外头说,你会一直赢的,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不算,”柳今一直起身体,平静道,“但是这一场,我一定赢给你瞧。”
这事是她从南宫青言语里猜出来的,谁是小孩心性,谁又会一直给南宫青讲她的故事,她在寄云县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尤风雨了。
尤风雨有那么多张柳时纯,光靠抽又能抽到多少?只是因为喜欢她。
柳今一出了门,两三点雨滴掉下来,天云漩涡似的搅聚,风里是熟悉的铁锈味。她冲门内摆手:“你在府里守着,明天记得来给你老爹开门。”
尤风雨扶着门,叫她:“柳时纯!”
她头也不回,只把手挂到戒刀上,算作回应。出了巷子,龙博要走另一头,被她伸长手臂给抓了回来:“不用去看了,四个县门早已被封死,里外全是甲兵。”
龙博说:“这批人味道生,你都认得?”
“我不认得,”柳今一压低龙博的身体,跟她凑首商议,“但我知道他们是谁的兵,那人你也想见。”
龙博顶起鼻尖,在半空嗅了一会儿,很聪明:“那秃驴两年没露面,昨夜忽然从外头回来,是专程给人开道的么?”
“不错,他既不是寄云县的人,也不是刘逢生的兵,当初押运你,还要借孙务仁的势,”柳今一看前方,“我料定他该是外面来的人。他这两年不露面,多半是去主子跟前做了哈巴狗,不然带不来这么多甲兵。”
“他昨晚已经死了,”龙博略微神气,指了指县衙的方向,“我给他挂那了,我们现在要把他拿回来吗?”
柳今一问:“你留下了他的什么?”
龙博跟她不熟,所以不想答。
柳今一说:“秃驴开道,后头的官兵络绎不绝,这是因为主子来了。他们现在盘踞在县内,是为了布设后手,若是等他们布设完,别说南宫青,就是这一县百姓也要落入他们之手。”
“你们内斗关我屁事,这一县的人又不都是我朋友,也不是我妹妹,死了活的我才不管。”龙博说着,在兜里摸了一阵,掏出个油纸乱包的东西,“这是他的手指。”
她把东西丢给柳今一,又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说:“我是为了青鱼,她救我,我欠她一条命。”
柳今一接住,拿起来看:“我知道,这是冲青娘的面子,不过这东西你不用给我,还得你用。”
龙博便立刻夺回来,她要这根手指是想带回去给妹妹吃,兜里还有几根。
柳今一说:“秃驴常伺候在主子左右,他身上有主子的味道,你能不能顺着味道找到主子?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逮着那个人,不怕门不开。”
“这里的味道很杂,一下进来这么多兵,全是臭味,”龙博推开柳今一,在原地嗅了嗅,又转过身,指了个方向,“走这边。”
她二人走进雨中的时候,吕大人正从雨里出来。他抖了抖衣袖,不敢张望,在门廊底下跪倒,恭恭敬敬地磕头:“侯爷躬亲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外头的马匹踏蹄嗤声,有人坐马上说:“老吕,你也是个糊涂鬼,一桩闲差,竟能叫你们办成这样。”
天这么冷,吕大人却满头是汗,他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两下,赶忙道:“下官确实糊涂,没承想那刘逢生——”
“好啦,你们的闲事与我无关,不必一股脑都说给我,自个儿心里头掂量着点,横竖是你的脑袋,到时候要保还是要掉,全凭你的本事能耐。”那人踩着随从下来,一双靴落在泥泞里,他抬脚在阶上刮蹭,“官大了没得说,官小了可得有进取之心。姜重让你来这头,明显是要栽培你,但你怎么搞的,连耗子也能放跑。”
这人不准吕大人提刘逢生,这是明示要避嫌,吕大人办坏了事,上头只有个姜重能为他作保,心里怕得厉害,又想到这人在东边的那些传闻,不禁遍体生凉。他木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那刘军门心慈手软,分明抓着祸首,却迟迟不肯就地处决,下官屡次劝他,他皆当做耳旁风,最后叫那祸首夺了刀,在衙门里杀了十来个人,刘军门不敌她,也被一块儿杀了。下官正是见刘军门奈何不了那祸首,才斗胆叫人去州府送信,本想请几队赤练军来支援,怎料惊动了侯爷。至于那耗子,实在是下官考虑不周,多亏了侯爷英明决断,将他从半道儿上抓了回来,不然凭着下官这榆木脑袋,早该酿成大祸了。”
他经历宦海,比刘逢生聪明多了,只把刘逢生的死推到柳今一身上,决口不提狼女的前情,又把放走尤秋问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给足了这人体面,最为紧要的是,他还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从这去州府,还要几天功夫,消息传不了那么快,只是一天一夜这人就到了这里,表明他其实早就在路上了,只不过吕大人和刘逢生资格不够,所以才一直没得到消息。为了稳妥,吕大人只将他的到来说成是因为自己求援,这样日后要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追究起来也有个理由。
那人在雨里站了一会儿,不知在看什么,半晌后道:“罢了,也算你机灵,叫人将这寄云县围的跟铁桶似的。那祸首跑不掉,只管这么一家一户地搜过去,天亮前必能抓到她。”
他负起手,又说:“我来这地方,不是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朝廷急调,皇上钦点我过来整顿岜州府军务。廖祈福不是不在么,岜南岜北各自为政,这样怎么能对付戎白?恰逢东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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