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德皇子自嘲笑着，凤昔公主侧过身，不愿看着如此相像母后的面孔发号施令：“将悟德皇子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悟德皇子却抢先一步，他毅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声音凄厉：“来世绝不入帝王家。”

凤昔公主蓦然回首，那匕首刺入他胸膛，有血不断渗出，伏倒下来。

她抬步走去，探出手，这一次，悟德皇子没有像从前接住，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

“我恨你……”

他心里堆积无数怨恨，这不能全怪他……凤昔公主心中有愧，他的皇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她亲口禀告景明帝，而上官南嘉，亦有她安插在悟德皇子身边的用意。

从年少成为“独孤”组织之主，神都闻饮楼楼主，再到生出谋反的意图，桩桩件件，她都知情，却并未干预，放任为之。

或许正如悟德皇子所言，他的作用起到肃清朝野，拨乱反正，皇家无情，君臣底下他们是骨肉至亲，却躲不过这冰冷的权势纷争。

皇权纷争，不过是放大了天下无数尔虞我诈。

归墟海域与世隔绝，终年阴沉无光，云海翻腾，永不散去，唯有天边一道冗长的光线。

这便是石海之地，四面环海，风携一股腥咸的气息。

它果然无法通过海域搜寻找到，许陵凭借那本书里细枝末节的线索，终于在断魂崖找到通往石海的方法。

这条通道直接劈开空间，凭空生出，隔绝神州天地。

踏入石海，她顿时明白它的未知为何给始周皇室带来百年的神秘和恐惧。

它是一块无数石头堆积的海上小岛，许陵一眼就能望尽。

石道两旁的巨石大小不一，像上亿年形成的化石，不受海风侵蚀，凑近一看，依稀能辨出动物形态，譬如盘旋的蛇身、硕大的虎首、尖锐的鹿角……活灵活现，只不过它们的体型要大得多，许陵甚至生出一种剧烈的感触——这些巨石在冬眠，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穿过中间扭曲的小径，来到石堆之后，许陵赫然看到一尊女石像。

女石像伫立在地，手持一把比许陵还高的长剑，剑尖插入石砾间，巍峨不动，像一个守护神，亘古不变地守护石海。

许陵以为她和身后那些石头同属一类，可看到那把石雕长剑的剑身上刻着“长生”二字，她呆住了。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长生剑？

许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尊女像，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她不敢认，一声不吭，埋头试图砸开覆盖在女像的石头，可那破伤剑砍向石化的长生剑，却依旧纹丝不动。

明明就差一点……许陵鼻子一酸，此人是纪懿湫，她之所以失踪二十来年，是奉命寻找石海，她找到了石海，却永远被困住，而覃栩音的父母在寻找石海的路途殒命。

许陵百般折腾，她不甘心，却也无济于事，此刻，浩瀚中有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仿若从遥远的时间长河而来。

“这是我的终点，亦是我追求之道的终点，我死前知晓这个世界未知的一部分，不悔，请不要为我难过。”

许陵从归墟回来后的半个月，把自己关在屋中，埋头苦写，直到一日清晨，崔嵬叩开了房门，看到她写的书落下最后一笔。

许陵坐在书桌旁，望向屋外风和日丽，呆滞地问他：“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早过了十几岁那种年纪，还是偶尔发出一些感慨质问。

崔嵬说不知，“或许只有揭开迷雾，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才知道，至于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谁又说得清，至少不是现在。”

许陵醍醐灌顶，她回过身，充满迷茫的眼神顿时一亮，好似两盏明灯：“没错！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她打起精神，不再执着于石海的每一幕，在崔嵬眼中，她恢复常态，挖矿打铁铸剑，这是她生平最热爱之事，人有了向往、动力，总是一股精神劲儿。

以至于，崔嵬在她繁忙中告知他要去一趟武岳城，她头也没回，忙着改造铸剑术，让他放心去。

“你就不问问我去武岳城做什么？”

许陵倒入矿石，看向他：“无非是见问渊。”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见他？”

许陵思索，“是有一点好奇，但猜不出，也不想猜。”

话到此为止，自从在流连客栈那一回，她学聪明了。

崔嵬离开了将近一个月，回来以后发现整个松溪郡变了个样，街上铸剑铺打铁声络绎不绝，一把挂在庞然大物上的铁锤规律地打铁，袅袅烟雾升起，又见一旁铸剑师将少量多种石料融合铸造。

回到家中，院内堆满器具。

许陵正雕刻一枚玉，给他看，解释道：“镇上来位雕玉师，我向他学了手艺，好看吧……还有我们从归墟带回来的珍稀矿石卖给了各地的闻饮楼，七天前我托人去神都，将钱还给王漾，拖欠好几年，连本带利还清了，下个月还得应战元君霄，得赶快完成雕玉。”

崔嵬坐在院中，“你应该没忘记从石海取回的那颗奇形怪状的石头也一并捎上给凤昔公主，作为真正找到石海的铁证。”

“那石头太重要，前些日子方应回来看望他爹娘，我托他带上那本书和石头一并交给凤昔公主。”

许陵洗了手，拿来一盆杨梅坐下。

崔嵬拿起那块半成品的玉端详，“这玉你是雕给谁的？”

“记得‘飞垣’原主吗？张姑岸就是他，那时你不在我身边，应回礼之约，这块玉是雕给他的。”

“我也要……”

恰巧，她挑了颗塞到他嘴边，欣然挑了挑眉：“要什么？”

方才说话没注意，崔嵬这一次回来似乎哪里不对劲，感觉人融入烟火气息，变得有些不同。

崔嵬接过那颗杨梅，浅浅一笑：“我方才回来，见松溪郡焕然一新，是你做的吧？”

许陵说是，感叹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正说着改造铸剑术上的奇事。

崔嵬忽然道：“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吗？你教我铸剑罢。”

一般人听崔嵬想学铸剑，都会问：“你怎么突然想学？”

然而，许陵却牵唇一笑：“好啊，我会很严格的。”

却不知无人的角落的破伤剑，悄然隐隐生出一股流动的灵力。

风有规律地响，稀稀疏疏地吹过院落的每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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