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
沉重的囚车碾压过脏污的积雪,发出吱呀的呻吟。
一片死寂般的沉重笼罩着街道,只有车轮碾雪和铁链晃动的声响。
然后,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白栖枝缓缓地笑着——
囚车两旁,跪满了人。
他们衣衫褴褛,满面尘灰,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灾荒留下的饥饿痕迹和冻疮。他们是从矜州一路逃难而来,在淮安城郊挣扎求生的流民。还有淮安城里那些最底层、原本几乎要熬不过这个冬天的穷苦人家。
此刻,他们跪在冰冷的、脏污的雪水里,对着囚车里的她,深深俯下身去——
“朝廷不能杀好人!不能杀救命的菩萨!”
“求青天大老爷明察!放白老板一条生路!”
“我们愿替白老板去死!求开恩啊!”
悲怆的哭喊声、恳求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冰冷的囚车,也冲击着押送官兵紧绷的神经。
他们握紧佩刀刀柄,生怕这堆乱民闹起事来。
可是没有。
囚车缓缓前行,两旁的百姓就跪着挪动,卑微地用额头触碰冰冷的雪地,一遍遍地哭求。
没有人闹事。
众人都在为她下跪哭求。
积雪被跪化了会被北风冻成冰,冰很硬,冷起来能冻穿人的膝盖骨。
白栖枝最知道那滋味了。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一直在笑着,不知道在看什么,视线笔直向前。
有人说,这是白老板知道自己要被砍头,在牢狱里就被吓得失心疯了!
可那人究竟是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微笑呢?
谁也不知道。
押送往刑场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当被人从囚车中推搡着押到行刑台的时候,白栖枝还在笑。
她想,或许这样就更能离家人近一点了。
近一点、近一点……
她甚至都能看到阿娘阿爹阿兄在对她笑了。
到时候再见面,她该对他们说点什么好呢?
对了,就先从她在淮安过得很好开始说起吧。
“跪下!”
猝不及防地,白栖枝的腿弯被刽子手狠狠踹了一脚。
膝盖猛地锤在地上,白栖枝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如果真的想要杀了她,那就请快一点吧。
她想回家……
刽子手沉重的鬼头刀就立在身旁,刀锋在雪后微弱的日光下泛着森然冷光。
台下,是黑压压跪倒一片、哭声震天的百姓。
今日的监斩官正是昨日内堂主审的那位长平钦差。
在护卫簇拥下,他走上刑台,展开一卷明黄的卷轴,声音冰冷而洪亮,刻意压过台下的哭喊,当众宣读道:
“犯妇白栖枝!尔身犯僭越赈济、私聚粮秣、邀买民心、耗费巨资、动摇国本、暗藏不臣等十恶不赦之罪!证据确凿,法理难容!今奉圣谕,判处斩立决!以儆效尤!”
“斩立决”三字如同丧钟敲响,昭示着白栖枝最终的定局。
台下的哭喊声瞬间拔高,几乎要将淮安城的苍天撕裂。
人群中。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嘶喊:“不能杀啊!官老爷!白老板死了,下次再有灾荒,谁还会管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朝廷的粮在哪啊?!”
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也紧随其后,悲愤陈词:“朝廷这样做,是自绝于民!寒了天下人的心!以后谁还敢行善?谁还敢救我们?!这是要我们下次都去死吗?!”
人群激愤:“对啊!杀了白老板,就是断了我们活路!朝廷是要逼死我们吗?!”
“李大人,您也是跟着白老板一起赈济灾民的大善人,您倒是为白老板说句公道话啊!!!”
不知是谁一声高喊,竟将这火燃到李延身上。
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果然,这一声呼,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监斩官侧后方的李延,纷纷要他给白栖枝一个说法。
李延面对民愤也是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淮安民愤如此,作为本州知州,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跨前一步,对着监斩官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钦差大人!下官李延斗胆再陈!白氏栖枝,虽为商贾之妇,然其于淮安大灾之时,设粥棚活流民,收孤弱施教化,预判粮荒平抑市价,更不惜巨资引西域粮米以解燃眉之急!其行虽有僭越之嫌,然其心可悯,其功可彰!淮安灾情得以稍缓,百姓得以喘息,白氏实有不可磨灭之功!今万民泣血,民心所向!若就此斩杀,非但不能彰显朝廷法度威严,反恐失天下之望,令百姓离心离德!恳请大人暂缓行刑,将此间实情与万民之心,再行上奏天听!求陛下开恩,网开一面!淮安万民,感念天恩!”
他说着,竟下跪俯首。
眼见知州大人如此,其余百姓无论内心从或不从,皆俯首叩拜,声音震天响:
“求陛下开恩!!!”
监斩官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他扫过李延,又扫过台下群情激愤的百姓,如同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一样,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也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打断了李延的话头:
“李知府,本官奉旨监斩,只问律法,不问其他!民心?民心岂能凌驾于国法之上!休再多言!”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灰败的李延,目光转向跪在行刑台中央的白栖枝,高声道:“犯妇白栖枝,圣谕在此,尔罪当诛!你,还有何话要说?可有遗言辩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白栖枝身上。
底下林家人和香玉坊的人此刻互相搀扶着几乎哭到不能自已,更有甚者甚至在此话一出时就当即哭昏过去。若不是还有姐妹在撑着,恐怕早就在这一片慌乱中人人踩踏,不知死活。
白栖枝这时才像是刚回过神一样。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淡去,留下的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平静。
雪光、日光,交相呼应在她脸上,更显得她面色苍白如雪。
白栖枝没有喊冤,没有辩解,更没有求饶。
她只是看着监斩官,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臣认罪。”
静。
整个行刑场,除了冬风刮过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
但三秒后,哭天抢地般的绝望呜咽声再次此起彼伏地响起。
“白老板……白老板……白老板……”
此时此刻,如果若声音有形,那么惨白若练的招魂幡必定能飘满整个刑场。
监斩官似乎也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甚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点了点头,正欲抬手示意刽子手准备行刑——
“不过。”
清亮的声音再次于行刑场响起,带着如溪水叮咚般的脆响,清晰地响彻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刑场。
“既然大人是奉旨前来斩我,那么大人,在行刑之前,民妇斗胆,能否看一眼陛下的圣旨?”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哭泣声、悲呼声戛然而止。
大家懵了,不明白白老板这临死前,为何突然要看圣旨?
只有李延。
听闻此话,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光芒——
是了、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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