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第一件事，找精英校友约饭。

钱多以后，沐予也敢在班级群组织同学会了，她请客，她包场，聊聊大家在大厂干得如何，有什么行业风向标。

同学们很热情，一个个举手发言。

[南总，带一带]

[南总，来上海谈业务吗]

[什么，今晚吗？我要通宵测试]

最后这位同学的发言，她不知该笑还是为他难过。

蓝游有车来接沐予，直接送她去总部。

她仍记得大学时去过的蓝游老工作室，小小破破，只租了一层楼。如今的新楼在产业园里单独一栋，外面还挂上了蓝游logo。

总部门口放着一只蓝色史莱姆，这是蓝游的代表吉祥物。沐予走入一楼大厅，千丝万缕的回忆顿时扑面而来。

她曾经的孩子们，全部整整齐齐地摆在大堂：妮露、亚莉、天使、路易斯和夜魔。

她留步发呆，手触了触角色立牌。

妮露笑得无比可爱，她永远阳光灿烂，永远停留在最美的年纪。

沐予想，她却数不清自己从画妮露第一笔开始，走了多少年。

若非为了他们，她早和蓝游撇清关系了。

许久之后，她转身见到冰橙。

“哟，许总，您亲自下来接我？”

“南总，您大驾光临，我当然要来咯。”

冰橙擦擦鼻尖，刚才他见她发呆好久，其实他完全懂她心境。岁月悠悠，她当年q上天真问他：[冰橙大大，这样画可以吗]的聊天记录他都找不到了。

“走吧，boss刚开完会。”

白天、办公室的蓝女士英姿飒爽，精神饱满。她很直接，上来就问沐予愿不愿意再入些股，同担《彼之海》上线风险。

公测后，最大的资金压力来自海量投放广告。

蓝游和当年一样，宣发没钱，或者说蓝鸢不愿意投几亿去宣发。

沐予有些心动，入股蓝游，她太想了。

但谁也不能担保《彼之海》能不能爆，这可是一场豪赌。

蓝鸢明白，几亿不是随便砸下去听个响的。她打趣一句，“哎，我压力很大，有时很想学柳老板那样一跑了之，下半生无忧无虑地活。”

“不行，蓝总。”沐予认为跑路是不负责任的。

“南总，晚上一起喝酒吧，林总没来？”

“没来。”

“那行，咱们不醉不归，喝个通宵。”

“……”行吧，反正同学会约的明天，她答应了。

夜晚、拿酒瓶的蓝女士又显出一种江湖草莽劲，和总裁范相去甚远。

“沐予妹妹，和你说点闺蜜间的悄悄话。”

闺蜜吗？姐，没那么熟吧。

不过沐予转念一想，人家乔峰一遇段誉就结拜了，她们俩也算有缘，先聊着看看。

蓝鸢确实寂寞，她身处高位又脾气火爆，不好接近，身边没什么值得一叙的妹妹。

而且一般的妹妹只能温柔哄她，不能帮她解决燃眉之急。

蓝鸢从十年前说起，那会陨石还是上海第一手游大厂，她在CEO段总身边伏小作低。先前她说过，老段是个疯狂的npd，不然不会把合伙人撵走，把她逼走。

但他那人最痛恨别人不臣服于他，所以看不上她还想毁掉她。

“蓝姐，我懂你。”沐予虽然拿着可乐，但气势不弱，“我最讨厌别人骑脸，什么东西也配说教我？这个忙我一定帮你。”

“哎，老段最喜欢高高在上俯视你。我做《宝石》的时候，他就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我这人呢，宁可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所以我投靠了柳老板，哈哈，真是……冤孽！”

段总全是下三滥手段：蓝鸢去某平台买量投广他也跟买，铺天盖地把蓝游挤掉；蓝鸢激励二创搞活动，他也同期搞，恶意抢热度；她招人，他用更高价挖人……还有接连多年不间断的举报，把蓝鸢搞得心力交瘁。

后来版号危机，段总想过来入股蓝游，被蓝鸢拒绝。

这次《彼之海》即将上线，他故技重施。蓝鸢知道，只要松口让他入股，他一定会一点点蚕食她的公司，最终据为己有。

但后续的宣发运营研发要不少钱，她一直觉得压力很大，夜里睡不安稳，得找个盟友，甚至是靠山。

沐予一边听，一边帮蓝鸢骂段总。

蓝鸢说不行，动动嘴皮子不行，得拿出实际行动，先五亿交个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沐予傻笑看着蓝鸢，“蓝姐，我拒绝的话，你不会向陨石投降吧？”

“没准会吧，我撑了十年快撑不住了。”蓝鸢抓住沐予的手，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嵌入别人肉里，“我没亲人，没对象，以前交心的朋友不是结婚就是出国……我白天加班晚上喝酒……南总，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知道是我投降快呢，还是我猝死快。”

“蓝姐，你别吓我啊。”沐予抢过蓝鸢手里的酒瓶，“你想我投资入股，你得先戒烟戒酒。”

“**真的假的。”蓝鸢骂了句脏话，“凭你个小妹妹也想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我只是不想我的好女儿们被陨石收购。那狗一样的男人指不定会把我女儿过继，出一堆se晴卖肉皮肤，那我能忍？”

“好！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蓝鸢大喜，“明天陪我一起见他，我最近对他有阴影了……”

沐予很想骂蓝鸢几句。

她唬几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还行，陨石ceo是谁？真会给她出难题。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酒店大床，对着天花板发怔。

曾几何时，她被蓝姐拖欠稿费，现在竟要出手相救，人生真怪。

她叹气一声，问电话那头，“阿谦，洛杉矶几点？”

“七点，笨笨南瓜怎么还是不会算时差。”

“确实，我脑子已经过载了。”

“不要担心。”林和谦声音沉稳，宽慰沐予，“总裁也是人，下班会累，爱人怀里会哭，做错事会懊悔，气急会骂娘。”

“哎？你在说我？”

“不，你外表温柔又可爱，内心坚定却如城墙；老段外表阴沉，实则内心腐朽。”

“你怎么知道。”

“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最喜欢纠缠前女友。”

“嗯……自己日子不如意的，比如当年的你！”说完，她下意识抱住头，可惜没人拍她脑门。

“哈……哈……是的。”林和谦承认，“所以嘛——”

“我懂你，你意思是陨石也不乐观也在赌，不然不用揪着蓝游不放。”

“对啊，段总为何心有不甘，我猜他非常渴望蓝女士可以回头助他，他想重回巅峰，可惜回不得。《无垠》上线，合伙人出走那年，陨石就走下坡路了。”

心有不甘，沐予品了品这个词。

心有不甘的男人，疯狂，但弱点明显。

她想了想，这事好像也不难。只要她帮蓝姐撑腰一段时间，《彼之海》上线打他脸，他这种人一定会气得入院。

“你安心去谈，别让陨石抢走蓝游的游戏。我们资金充足，投资、入股、帮忙代理、甚至收购，我都支持你。”

“好嘞～”

一场简单的聊天，让沐予找回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感觉，她冒出幸福的泡泡，在床上滚来滚去。

“mua！”她亲一口手机，“我早些睡了，养足精神打boss。”

“mua，晚安。”

-

这天早上，沐予选了一套红色香风上下装配黑色长筒靴，头发就像往常一样披着，给人温柔又暗藏杀机的感觉。

餐厅是段总定的，他希望和蓝鸢“好好聊聊”。

但显然，蓝鸢不想和他单独聊天。

沐予第一次以敌对方形象登场，和40岁的老牌游戏厂总裁面对面。

讲道理，陨石CEO给她的压迫感，比那几个公子哥加起来还强。

他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凌厉狠辣；他西装领带地装扮虽然正式，但一手插口袋走路带风的样子特装逼。

他这ceo，给人很刻意的精致感。

人模狗样的举报狗，业界毒瘤，沐予心里冷笑。

“段总好。”她不冷不热打招呼。

“南总，以及。”段总似笑非笑，“刀神，久仰大名。”

沐予心态平和，优雅落座，“段总，今天本是你约蓝总吃饭。可惜我来横插一脚，要搅黄你的计划。”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话也没有任何情绪。

“哦？”段总心知肚明，“南总，你也想入股？”

“我已经入股了，我这次是来增股。我和蓝总多年好友，她有困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段总笑了笑，“南总，我可从没听说过，阿鸢和你是朋友。”

“段总，您还是叫一声蓝总吧，看你和她不熟的样子，叫阿鸢又不会给你充值打折。”

“南总古灵精怪，说话好有趣哦。”

“段总，我不和你弯弯绕绕。我来是告诉你，我入股蓝游，就不准你来指手画脚。”

段总神情一怔，这个年轻小姑娘怎么敢的？

蓝鸢也惊了一下。

多少年了，没人这么和他说话。

“段总，你的性格一定懂我。一山不如二虎，我来了，你就退让一步吧。”

“倘若我不愿意退呢。”

“那要看你有没有能力和我抢。”

“南总打算出多少钱？”

“你出多少，我就比你多一点。”

“你疯了吗？”他问的很冷静，“你想赔上整个奥海和我的陨石对抗？你最好掂量掂量。”

“我不止有奥海，段总，需要掂量的是你。”

沐予掂量过自己，奥海不算大厂，钱也不算最多，经不起她乱造。

但段总这人最是以我独尊，在陨石高高在上已久。她偏要打压他，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和恐惧，反正他没法查她账。

“段总，我还有好几家公司。另外，你可以查查我老公是谁，他和他父母有哪些公司。别的不说，我借南城银行的力量，就可以陪你玩上好几轮。”

“段总，你的陨石虽大，但游戏多开的情况下，现金流能比我身后的南城银行吗？”沐予吹牛不带一丝慌乱，说得像真的一样。

蓝鸢性情中人，听到这话已经瞪大了眼睛。

段总手指很快地颤抖了一下，表情变得凝重。他赶紧喝口水压惊，微笑问，“南总，你有必要这样吗？”

他很久没遇过硬茬了，至少这几年没有。刀神对蓝游的角色有感情，这点他清楚。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很廉价，他从不相信感情。

服务员上菜的间隙，他假意介绍菜品，脑子却转得急快。

蓝游有一堆积压的债务，等着《彼之海》上线回血。他费劲心力打压蓝鸢，表示不看好这款游戏，还以同类型竞品诱她低头。

他快成功之时，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表示和蓝鸢风雨同舟，他？？

他打算把恐吓蓝鸢的台词复述给南沐予。

“南总——”

“蓝总，桑海菜你推荐几道呀，晚上我请同学吃饭还没点菜。”

“哎呀，我觉得桑海菜太甜啦。”

“真的假的呀，我挺喜欢甜的，我老公不喜欢呢。以前我们在交大读书，他特别喜欢吃kfc和麦当劳，哇我真服了，你敢信他是百亿富少吗？”

段总：“……”聊什么呢，俩煞笔女人。

商战呢？聊老公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查了查，她老公的亲叔叔确实是南城银行董事长，她在暗示她靠山很硬？

“是这样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想吃KFC，昨天我小男友吃了两个翅桶。”

“哇，年轻小伙好实力！”

说罢，沐予瞄了眼段总，“段总，您怎么不吃呀？米其林餐厅的味道不好吗？”

总裁听到蓝鸢聊小男友更气了，公司都财务危机了还有心情找小男友。

“段总，没听你聊家庭呀，你也成家了吧。”沐予笑笑，她知道他至今仍是未婚，偏偏要聊，“前段时间我去美国学习，那边的精英很喜欢用聊家庭来拉进距离。你老婆在哪工作，孩子是男是女，几岁了？乖吗？”

“……”段总忍住情绪，“南总，我们商务会谈，不谈这个。”

“段总，我们今天本就是喝茶闲聊，不然怎么不去会议室聊。”

他快没脾气了，前面南沐予气势逼人，把他逼出斗志。他刚想用自己的市场经验来打压她，她立马变脸成傻白甜娇妻样，不停聊老公，就是不听他说话。

这样的人好烦。

他扶扶眼镜，“南总，有些风险你需要提前知晓。”

“知道了。”沐予回他一句，“不过我们今天不是签合同，你想说细节可以跟我的律师聊。”

沐予偏不听他说教。

他认真模式，她就不认真地扯天扯地，转移话题。

“南总，难道你不懂法？”他轻蔑一笑。

“哎哟，段总。”沐予正对他的嘲笑，眨眨无辜的大眼睛，“人年轻时不懂法很正常，段总不也被合伙人带走1/3江山。你一定是怕我重蹈覆辙才好心提醒我吧？”

这种公司内没人敢提的话题突然抛到他脸上，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沐予再次说，“这点啊，我当年在新风上班时，裴总就教过我。估计裴总很有法律意识，所以新风做大做强了。”

蓝鸢简直想拍手称快，不过她没开口，怕坏了沐予的事。

她知道老段最恨新风那两人，估摸着快要气死了。她好久没见过老段吃瘪，此时一口口喝着佛跳墙悠哉看戏。

段总花了好久时间平复心绪，并慢慢输出他的观点。

可惜，沐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并不感兴趣。

良久，他无奈一笑。

“南总，我再问你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会入股蓝游，与蓝总同担风险？”

“没错，段总。”

人生是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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