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沉没时》
季琪琨拿出了属于他的那份婚前协议。
两份一模一样的婚前协议摆在桌前,魏芷确认了是原件后,正想销毁,季琪琨按住了他面前的那一份协议。
魏芷朝他看去。
“如果现在撕毁协议,之后你又反悔怎么办?”他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严肃的质疑。
“……你想怎么办?”
“我要按照我的方式来。”
季琪琨拿着那份原件站了起来,他走到暗室门前,打开了房门,身影融入暗红色的光线。片刻后,他拿出了不锈钢盆和一个比文件袋稍大的纸盒。
当着魏芷,他把不锈钢盆放到地上,又将纸箱置于其中,最后,在纸箱里放入了两份文件。
“这是特制的纸盒,最外层是普通纸壳,里层分别是厚纸壳、隔热石棉纸以及又一层厚纸壳。”
“大约需要十五分钟,盆中的火焰才会烧到核心的文件。”他说,“我需要你的保证,在这十五分钟里。”
“什么保证?”
季琪琨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镜头中是魏芷平静又带着了然的面孔。
“你愿意给我这个保证吗,亲爱的?”
一盒火柴被塞入魏芷手中,她握着火柴,季琪琨握着她。
“只要你答应,我所拥有的一切,一半都是你的。”他低声诱惑道。
她望着手中的火柴,找不到犹豫的理由。
魏芷点燃了罪恶之火。
起初,它在她的手中只发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声响,从火柴头部涌出的并非光明,而是一种深沉得近乎凝重的橙色光芒,火焰周围似乎有看不见的锁链缠绕,限制着它的扩张。
当魏芷将它投入普通纸壳和厚纸壳之间,微弱的火苗逐渐飘散壮大,以一种缓慢、沉重的姿态向四周蔓延。
她倒在了沙发之上,目光直视着黑色的镜头。
她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渐渐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因为季琪琨的触碰而泛起一片片鸡皮疙瘩。
第一次看见季琪琨电脑里的照片和视频时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想吐,但她拼命抑压着这种冲动。在与季琪琨交往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忍耐这种恶心。
她直视着那个曾压倒许多女人的镜头,目光不曾有一瞬躲闪。季琪琨微微皱了皱眉,用手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地示意她转过身背对自己。
姿势改变后,魏芷的面孔正对着不锈钢盆中燃烧的纸盒。
小小的火柴早已化为灰烬,火苗从纸盒的一角悄然探出,如同黑暗中伸出的第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着现实的边缘。
魏芷目不转睛地望着火焰,灵魂仿佛自身体中抽离,身体的一切感受都离她远去了。
她的灵魂在钢盆边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逐渐推进的毁灭。
普通纸壳被烧穿后,紧接着被烧得焦黑的是厚纸壳,然后是石棉纸。
火焰在这里碰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坚不摧的火焰还是刺穿了石棉纸。
它不再仅仅是燃烧,更像是一种无情的吞噬。纸盒的结构开始崩塌,原本方正的形状变得支离破碎,就像一个失去了支撑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文件袋上的油墨首先被侵蚀,那些曾经严谨排列的文字逐渐模糊,化为一片片无法辨认的黑斑。
每一页纸张的燃烧都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这声音在伴随着低沉喘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纸灰如黑色的蝴蝶般缓缓飘落,落在盆底,堆积成一层薄薄的、令人不安的记忆残骸。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让她扔掉了狗链,并陪她去医院看病的朋友。
魏芷多想再见她哪怕一面。
她一定不会支持她的做法,但她还是必须去做,因为这件事非她不可。
因为只有她——
一无所有,不怕失去。
……
天边的色彩由浅至深,如同一幅用火焰绘制而成的画卷,逐渐蔓延开来。橙黄、绯红、紫褐……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既壮丽又令人倍感压抑的天空。远处的地平线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光映照着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
大山关派出所,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里。张开阳刚刚结束了和前OCEAN艺术中心人事主管的通话。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他刚刚收到的图片资料,一张名为郑田心的食堂人员的简历表。那张蓝色底的照片上,翁秀越正露着灿烂的笑容。
如果不是他找遍户籍档案都没找到一个符合资料的“郑田心”,他怎么也想不到,八年前那个优雅体面的职业女性,会变成照片上这个体重超重、头发油腻的中年妇人。
翁秀越化身为郑田心,潜藏在季琪琨身边长达两年。
这个事实让张开阳心底发凉,因为一同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还有一个名字。
OCEAN艺术中心开业初始就应聘而来的,除了翁秀越,还有魏芷。
如果说翁秀越从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那么魏芷呢?
张开阳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所驱使,调取了他所能想到、能找到的关于魏芷的一切资料。
时间从傍晚到深夜,他一直坐在电脑和文档前埋头苦寻,然而,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可疑的地方。
魏芷于1990年出生在江都,在江都读完了高中后,考上异地的苏文大学,主修会计,四年后获得学士学位。
毕业后,魏芷通过面试进入一家五百强企业担任财务,税前月薪有一万四,但她却在两年后辞掉了这份待遇优渥的工作,应聘进了季琪琨新创立的一家中小型画廊,税前月薪锐减一万。
而魏芷交给OCEAN艺术中心的简历上,并没有提及她的这段经历。
这是违背逻辑的,一名应聘人员,反而藏起她最亮眼的工作经历。
但从她进入画廊的前二十四年里,履历上又找不到任何能和翁秀越、季琪琨、梅满重叠的地方。
难道只是他的杞人忧天?
张开阳深深吸了口气,身体重重地撞向靠背,像是乘上了一条激流中摇摆的小舟,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摇晃。
在规律的晃动之中,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句话。
“早知道她这么没良心,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去读大学!读书读书,把良心都读没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魏家负债累累,以魏杉重男轻女的性情,真的会出钱供魏芷读大学吗?
早上七点半,老吴提着用了十年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哼着小曲推开了他的办公室。
“哎哟我的妈啊!”
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在他开门时抬起一双黑眼圈浓重的双眼与他对视的张开阳,把老吴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保温杯给扔了。
等回过神来,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你昨天又没回家?坐这儿专门吓我呢!”老吴呵道。
“吴队,我想调取魏芷的银行流水。”张开阳站了起来,一夜未睡又滴水未进的嗓子沙哑异常。
“为什么?”老吴皱起眉,“你还在查那几起意外?”
“跟那个没关系。”张开阳说。
“那你查这个干嘛?”老吴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诧异道,“要想查人流水,起码得先受案,你才有这个调取证据的权力。不然说你公权私用,举报你你马上就得下课!”
“没有受案,目前为止,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猜测?那不可能给你这个权力。”老吴断然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最后你什么都没查到,那你就属于违规操作,给你开批条的我也少不了被牵连。”
“吴队,我真的很需要这份流水来进一步证明我的推测。”张开阳再次恳求道,“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说服你,我只能求你相信我,相信我肩上佩戴的勋章,我不会滥用你给我的权力。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有一个筹谋已久的犯罪活动正在进行,这和八年前梅满坠楼的事情有关,我不想让悲剧再次重演,我想要真正地结束这一件事——拜托了,吴队,请你相信我——”
他用力向吴队弯下了腰,背脊因隐忍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查出真相,让有罪之人罪有应得,原本就是他的职责。八年前,他没有做到,但是他从未放弃。在漫长的八年里,他一直在为此努力。
这是他的职责,不是翁秀越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受害者变成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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