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颁奖礼下半场开始,许汐言并未仗着自己的咖位离开,她坐回原处,望着台上,为每一位今年取得成绩的调律师鼓掌。
陈曦拎着件西装溜到她身边,大抵是说该拍的镜头都拍完了,深秋天凉,问她要不要披上。
她轻摇头,陈曦便又拎着西装溜走了。
闻染望着她侧影。她的长发太浓了,盘成发髻,如晕开的一团云雾,一只簪子定不住,落了两缕到她颈间,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潦草,反而是种更鲜活的风情。
发丝撩着她脖颈,她觉得痒,抬手在肩头一扫。
就像方才她一人站在庭院里,红叶落在她肩头,她也是这样抬手一扫。
接着她掏出手机,垂眸,指尖在屏幕戳了几下。
闻染手袋里的手机震起来。
掏出来看,是许汐言发来的信息:【阿染。】
闻染:【怎么啦?】
许汐言:【阿染阿染阿染。】
根本没有什么事嘛。
闻染轻轻的笑起来。
闻染也低头打字:【许汐言。】
许汐言:【?】
闻染:【许汐言许汐言许汐言。】
许汐言捏着手机勾了勾唇。议论声渐渐从前排传到闻染这边来:“许汐言在跟谁发消息?”
“怎么觉得她好像笑了下?”
“谁能让许汐言笑?谁这么厉害?”
闻染握着手机,肩背微微绷紧。
手里握在手里,轻轻震荡起来的频率似心跳。
许汐言又发来一条:【颁奖礼结束后,来我休息室好吗?】
******
颁奖礼结束,闻染去许汐言的休息室。
侧耳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好像许汐言在跟钢琴界的前辈谈话。
穿着礼服多有不便,闻染便先去更衣室把礼服换下了,交给服装工作室派来会场的工作人员,又转回许汐言的休息室门口。
听到陈曦的声音自里面传来:“今天没安排采访,言言姐不接受采访。”
“我们就问问许小姐对今天颁奖礼的看法,还有许小姐今天为什么选择了N牌礼服。”
自上次音乐大赏后,许汐言的人气越发高涨。
她在国内露面的时间并不算很多,记者们都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闻染撞见这么多记者,一惊,转头便想溜。
这时休息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一只手探出来,把闻染给拉了进去
,旋即把门关上。
许汐言一手搭着她腕子,倾身关门的时候贴近她,带起一阵幽香。许汐言这件旗袍近看色泽更浓,似火和墨晕出来的,她的一身雪肌便成了油画布,供美落笔。
红唇凑近她耳边时微微开阖:“跑什么?”
很淡的烟草味。有时闻染跟许汐言接吻,会从她嘴里尝到这样的薄荷味。
许汐言的手不着痕迹从她腕子上挪走,转身走回沙发边去,一件旗袍衬得那背影分外婀娜,腰臀比惊艳得过分。
闻染这才瞧清,在许汐言休息室里的人,竟是牟素婷。
牟素婷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不爱去走红毯出风头,只私下来了颁奖礼,跟一些相熟的同行打招呼。
闻染一抿唇,手有点抖。
瞥许汐言一眼,许汐言正看着她。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牟老师,上次以后,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跟您道歉。”
她诚挚的对着牟素婷鞠躬:“对不起,很抱歉我没能让您完美的弹奏那曲《冬风》。”
牟素婷挑了挑眉。
与许汐言对视一眼,发现许汐言也含笑望了望她。
牟素婷的视线落回闻染身上:“不用一直鞠躬。”
闻染这才抬起头来。
牟素婷:“一般人都会说,很抱歉我搞砸了你的演奏会。”
演奏会是更重要的。
因为它有无数耀目的射灯。有无数媒体的闪光灯。它让人功成名就。也让人日进斗金。
可闻染说的是——“很抱歉我没能让您完美的弹奏那曲《冬风》。”
牟素婷:“刚才汐言跟我说,希望我做她演奏会的特邀嘉宾,演奏《冬风》。”
闻染始终望着牟素婷,手藏在身侧紧紧攥着。
答应了吗?
答应了吧。
拜托,让她用永远的名声来交换也好,能不能让牟素婷在离开舞台以前、再完美的弹奏一次《冬风》。
牟素婷轻轻启唇:“我同意了。”
闻染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牟素婷:“我想问问你,如果我还想让你当我的调律师,你敢不敢?”
闻染完全愣住,下意识去看许汐言。
许汐言轻轻摇头。
不是她。
是牟素婷自己的主意。
闻染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她第二次机会。
“因为你胆子蛮大的。”牟素婷道:“以前合作过的调律师,大多一心在我这里求
稳甚至不会在我这里犯错。”
“我要退休啦。”
“这次的《冬风》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公开演奏了。如果搞砸了我还是会直接退场因为我希望最后的舞台是完美的。”牟素婷直视闻染:“怎么样
其实不敢。
闻染其实齿关都在轻轻的叩。
但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岁以后尽数流失的天赋。
给许汐言打电话决定调律后喘着气跑过的天桥。
牟素婷离场后的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翻过的乐理书听过的旋律。
如果说这辈子除了许汐言之外、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的是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向牟素婷:“敢。”
牟素婷笑了:“即便这一次还达不到我要求的话可能真会断送你的职业生涯?”
闻染点点头:“嗯。”
或许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她是在赌桌上把全部筹码押下去的人。要么全要要么什么都不要。
牟素婷点点头:“那好到时我联系你。”
陈曦送牟素婷离开后休息室只剩闻染和许汐言两人。
许汐言坐在沙发上一勾手从茶几上摸了支烟又想起是在室内便没点捋了捋夹在指间。
她穿旗袍美得过分像九十年代电影最繁荣的时期随便截出一帧抖抖尽是混了香灰的时光尘埃。
笑着睨闻染一眼:“胆子真挺大的。”
门外又一阵激烈的快门声大概在拍牟素婷闪光灯的白炽从门缝里钻进来。
陈曦在外面敲门:“言言姐。”
许汐言起身开门放她进来。
陈曦:“外面记者越来越多了大概都对你突然露面又穿N牌礼服很意外你的那组照片直接在微博上被刷爆了谁都不愿错过这个热点。”
“我打电话通知窦姐了窦姐让我马上带你走今天现场安保太少了再待下去如果场面失控会有危险。”
许汐言点点头冲闻染挑了挑唇角:“怕不怕?”
闻染望着她。
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脑后的发簪轻轻拔下。
接着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那束缚了整晚的发髻轻轻拨散。长卷发打着弯倏然垂落在她裹着旗袍立领的颈间。
陈曦简直不敢看:哎哟喂拨弄个头发而已。
怎么觉得这么色气满满!
长发挡住许汐言的面孔闻染紧
紧握住她的手。
许汐言笑了。
闻染轻轻说:“许汐言从认识你开始我从来没有怕过。”
舞台上炽烈的射灯。舞台下不断亮起的闪光灯。
「许汐言」这三个字由光芒成就也为光芒束缚。
闻染想起她一个人站在红枫树下的场景。
心里不是不懊悔:如果更早一点认清就好了。
如果更早一点确信就好了。
如果不是为自己心里那些小小的自卑、懦弱、瞻前顾后所困扰如果更早一点走进光里走近许汐言身边。
如果十八岁的时候发现许汐言一个人住在公寓不要离开而是鼓起勇气上楼去问:“许汐言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饭?”
过往不可追。
可是至少她现下站在这里。
窦宸的露面暂且引开了记者陈曦快速引着许汐言和闻染从后门离去。
闻染始终紧紧拉着许汐言的手跟在许汐言身后。
一头长发散得那样恣意也许比今晚那规整的发髻更适合她活色生香自成风流。她不是杂志上的某一页硬照而是从某一段电影中走出浑身自带故事感。
她在笑。
喉咙里发出低低沉妩的低笑声。
闻染说不上被什么触动忽然快走两步牵着许汐言的手往前跑去:“跑啊许汐言!”
许汐言一愣。
她早已把一双高跟鞋换成匡威配一件旗袍自成一格此时她跟着闻染大踏步的往前跑去。
陈曦吓一跳:“诶!”
跑过夜色;
跑过十年时光。
将闪光灯甩在身后;
将困住你的过往甩在身后。
跑啊许汐言。闻染气喘吁吁在心里说:别回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陈曦在她们身后喊:“言言姐你知道是哪辆车的!你们直接上车就好!”
她俩跑出去的时候许汐言认出那辆滑停在路边的车。
许汐言一把攥开车门
两人几乎是跌落在后座司机立刻发动车子。
许汐言一直到靠在椅背还在笑一头长卷发跑得乱乱的握着闻染的手:“真是……”
闻染也笑。
从前谨小慎微的自己有过这样恣意畅快的时候么。
好像从认识许汐言开始一切都变了。
许汐言再次点评:“所以我说你胆子真的很大。”
闻染胸腔
起伏着点点头:“或许。”
许汐言目光沉沉的望着闻染。
这样安静内敛的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摩洛哥到海城一次次带着她逃离。
从绝境里逃离。
从闪光灯下逃离。
也从永远囿住她的过去里逃离。
原来真正自由跑起来的感觉是这样啊。
******
之后许汐言飞去欧洲工作。
闻染清楚的记得许汐言回国那天下很大的雨。海城冬天也是会下雨的天灰得像压在人头顶上。
海城只有两种天气会出现这样灰霾的天一是夏秋的台风二是冬天的雨。
许汐言给闻染发消息:【在忙吗?】
那天是休息日闻染回:【没有。】
许汐言便让陈曦和司机过来接她。
陈曦引她上楼闻染这才发现她从前也来这房间找过许汐言一次。
那正是一个台风天许汐言的母亲来探望过许汐言后
今天简直像是时光重演。
许汐言裹一袭丝缎睡袍倚在窗边贵妃靠般的单人沙发里身后景观窗里是铺开的江水又被窗玻璃上的雨丝涂写得很模糊。
许汐言的对面还坐着个人。
那美妇人闻染在上次台风天见过的正是许汐言的母亲。
闻染怔了下旋即恢复镇定走进去。
许汐言招呼她:“坐啊。”
看起来并没有帮两人互相介绍的打算。
美妇人看着闻染落座笑着主动道:“我是汐言的妈妈。小姐贵姓?”
“姓闻。”
“汐言的女朋友?”
闻染看许汐言一眼:“对。”
美妇人:“认识多久啦?”
许汐言只是说:“我女朋友来了我们还有安排你是不是该走了。”
美妇人拎着包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又对闻染笑道:“跟汐言好好相处毕竟快乐的日子也就那么一段。”
许汐言嘲讽的勾勾唇坐着没动。
倒是闻染跟着站起:“阿姨我送您。”
她随着美妇人走到门口。
美妇人冲她点点头:“你留步吧。”
“阿姨。”闻染唤一声模样总是静淡:“您刚才问我跟汐言认识多久我算了算十多年了
。
“您说快乐的日子也就那么一段,这话我认同。我仔细想了想,这十年里因为她快乐的时间,和因为她难过、痛苦、掉眼泪的时间,林林总总加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多。
“文艺作品里总是美化爱情,可现实生活里,爱并不总是快乐美好的对吧?
美妇人笑了:“闻小姐,你倒是很清醒。
她看闻染的眼神竟露了几分欣赏:“既然你想得这么清楚,到了跟汐言分手的那天,如果物质上有什么欠缺的,你来找我,我补给你。
闻染犹是淡然的摇了摇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美妇人的眸光一凝。
“也许我认识汐言的时间实在太早了,我们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我一早就认清,爱从来不只是开心。爱是沮丧,是无望,是互相抱怨,是互相折磨。
“您所谓的爱,就到这里为止了是吗?闻染看着她:“可是,不是的。
“爱是沮丧了继续纠缠,无望了仍怀希望,一边互相抱怨着一边互相拥抱,互相折磨着仍然不放手。
“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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