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没有欢呼声。
许汐言的这场表演,没有任何的欢呼声。
从她把长长的丝缎手套覆于眼前开始,所有人皆是一愣。她却犹自从容,和往常一样的姿态,和往常一样的架势。
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的旋律在她指尖翩飞,所有人沉沦在极致的震撼里。无论懂不懂钢琴、明不明乐理的人,那是一种直观的、至美的冲击。
就像你站在飞流直下的恢弘瀑布前,一定会被溅起的水雾劈头盖脸淋了满身一样。
那种震撼,直接吞没了你。
直到许汐言一曲终了,闻染缓缓的张开眼。
从高中开始,她就很习惯向左前方去寻找许汐言的背影了。这时她望向左手边的幕布,坐在琴凳上的女人一袭黑色丝绒礼服,她弹琴的动作总是很大,礼服微妙的往下滑了些,当然不至于走光,只是多露一寸美丽的蝴蝶骨,萦着微微的细汗,昭显着她方才的投入。
那只手套还覆于她眼前,没摘下。她坐于琴凳,大概比平时多五秒钟的时间,微压着下颌,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那样沉静、肃穆、决然的姿态,让人相信她是会献祭的。无论弹钢琴这件事,要的是她的一双眼,还是她的整颗心。
然后她抬手,把那只黑丝缎手套从眼前摘下,露出清明的双眸,唇角挑出微微的笑意。
那笑很淡也很不经心,那眼神却是锋利的,有一种近乎于傲然的志在必得。
她把两只手套拎在手里,站起来向舞台之下鞠躬。现场内邀的观众还未回过神来,没人给她掌声,但她直起腰来,眼中光芒尤甚。
她知道现在全世界的万千角落,将会有无数人在反应过来之后,为她疯狂的鼓掌。她「许汐言」的名字,将会成为一个符号。
从今以后提起钢琴,就会有人想起她许汐言。
郑恋在久久的震撼中,扭头问奚露:“那是人的手么?”
奚露噗的笑了声,双眼还紧盯着幕布:“你说什么呢?”
郑恋又叹道:“那就是天才,对吧?其实对于学钢琴的人来说,看到这样的人是很绝望的。只要你听她弹琴,就知道这辈子无论怎样拼了命的练习,也赶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舞台上的许汐言退场了,奚露这才舍得撤回眼神来看郑恋:“百分之一吧。”
闻染跟着奚露一同收回视线,望着工作台
上那碟毛豆。
她吃了三两颗,外壳软塌塌的躺在桌面上。记得有天晚上,她和许汐言也买了这样一盒毛豆,回家看电影,两听啤酒摆在桌上,看赫本那部经典老片《蒂凡尼的早餐》。
许汐言勾着腰吃了会儿毛豆,去洗了手,回到沙发。
一手抱着靠枕,另一手撑在沙发背,阖上眼。
闻染扭头瞥她一眼:“你不看啊?
许汐言懒散的笑一声:“听声音就好。
她跟着女主角有一句没一句的唱“DiamondsAreAGirl'sBestFriend,声线低低的,像是要融化进老电影里面去。
闻染在她旁边安静的喝啤酒,她轻笑了声:“阿染。
“嗯?
“碳酸气泡撞到啤酒的铝制罐子上了,噼里啪啦的,像烟花。
那一刻不知为何,闻染觉得很伤感。
她知道许汐言阖着眼,所以大着胆子扭头去瞧,把目光沉实的落在许汐言身上。许汐言一手撑头倚在沙发的样子像尾人鱼,嘴里跟着老电影里的老旋律轻轻哼唱。
闻染心里,想起她白天说过的那句话:“要是不弹钢琴了,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
是很好的。
喝了一半的冰啤酒。茶几上吃空的毛豆荚。黑白的经典老电影。
那时茶几上的毛豆荚,换作今夜工作台上的毛豆荚。
那时就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已只能在举世瞩目的舞台上仰望了。
闻染发现自己心里一直都清楚。
那样的毛豆、冰啤酒、老电影,都是一期一会的镜花水月。
许汐言,终究是会骑着她的魔法扫帚,飞回天上去的。
******
陶曼思也给闻染发来信息:【染染,你有没有看许汐言今晚的演出直播啊?】
【我是个完全不懂钢琴的人。可她也太厉害了吧。】
闻染低头打字,没回答陶曼思的问题,反而问:【出来喝酒么?】
【现在?】
【对。】
【好啊,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工作室的众人开始收拾,闻染站起身,把吃剩的毛豆收进冰箱,吃空的外壳倒入垃圾箱,又把垃圾袋拎到工作室外去。
锁了门一起去打车,闻染发现还挺多人留在公司看许汐言演出的,大抵都怕回程的路上会错过。平时静寂的文创园里,这会儿熙熙攘攘全是人。
闻染跟郑恋说:“我跟你一辆车吧我刚好进市区去找朋友跟你顺路。”
“嘻嘻好啊染染姐。”
两人一同上了车郑恋的话题还离不开许汐言:“她以后就更火了吧。”
“怎么会有人长那样一张脸又长那样的一双手啊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闻染坐在网约车后排一侧把车窗揿开条细缝夜风浸进来拂着她额角的一小块皮肤许汐言每次都会吻的那一小块。她问郑恋:“嫉妒吗?”
郑恋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一点也不诶!”
闻染笑着点点头又去看窗外渐次淌过的灯火。
是不会嫉妒的。人只会嫉妒身边的凡人谁会去嫉妒天上的太阳呢。
太阳本就该在那里发出熠熠的光芒接受所有人的仰视。
******
闻染打车到市区同郑恋道别后下车。
这家酒馆是陶曼思同事推荐的。文字工作者大多内向这酒吧的装修不会过分时髦放一些耳熟能详的老爵士坐进去是可以放松聊天的氛围。
陶曼思点了酒把酒单递还给服务生后又问闻染一次:“你今晚看许汐言的演出了吗?”
人人的话题都离不开许汐言。
闻染垂眸看了会儿桌面灯火摇曳的小蜡烛才笑道:“当然看了。”
“我就说不会有人不看的吧。染染你也学钢琴你是专业的在你看来她是不是很厉害啊?”
闻染只说了两个字:“天才。”
正因为自己也学钢琴所以更清楚其中每一个乐符每一个停顿许汐言处理得有多完美。
尤其闻染又有双敏?*?感的耳朵她受到的冲击也许是常人的百倍。
酒端上来陶曼思嘬了嘬杯口的盐:“是这么喝的吧?”
抿一口立即蹙眉左右看看没服务生在小声对闻染吐槽:“喝不惯。”
闻染笑。
她点一杯番茄玛格丽特也是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问陶曼思:“你要跟我说什么?”
陶曼思忽然害羞了一下。
闻染立即反应过来:“是张哲文吧?”
“嗯春节前那次同学会后我们就聊上了。”
“真的啊?”
“那天不是很多人都互相加了微信吗
,没想到他也很喜欢。过几天我分享了一家我喜欢的咖喱饭,没想到他也经常去,可是我们从没遇到过。
闻染淡淡微笑。
喝着奇怪味道的番茄玛格丽特,听老友把近十年延宕而来的悸动聊下去。
多么好,爱上一个生活中的人。
你们闲来无聊时会翻阅同一本怪诞幻想的书。
你们会去同一家咖喱饭,你推门出去绕过转角的时候,那人正从街道的另一边信步而来。
你在花店挑走一束鸢尾,那人难得想买点绿意装点家中,拿走了摆在鸢尾旁的那盆薄荷。
哪怕近十年来你们其实没什么联系,可那人就在你的生活中,你伸出手就能抓到的距离。
闻染笑问:“那你们……
“那我们,陶曼思推了下金丝边眼镜:“慢慢来咯。
喝完酒,两人一起走出酒馆。
闻染问陶曼思:“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有啊,怎么了?
闻染指指路边便利店:“陪我再去买两罐啤酒喝吧。
“还没喝够?你今晚这是怎么了。陶曼思笑道:“怎么不在刚才那家店里点呢?怕又踩雷?
闻染老实说:“好贵。
陶曼思点头附和:“真的,一杯鸡尾酒九十多,喝不起喝不起。
两人一同走进便利店,闻染拿了三罐啤酒,陶曼思不想多喝,只拿了一罐,又拿了包果蔬脆片。
结账时闻染抢先拿出手机:“我来吧。
“干嘛你请啦?
闻染说:“庆祝。
“庆祝什么?
闻染偏了偏头:“庆祝许汐言演出成功?
陶曼思只道她开玩笑:“好啦,这次你请,下次换我请你。
两人拎着一兜啤酒出来,这酒馆离她们俩家都挺远的,现下时间也不早,闻染指指马路牙:“要不还是在这?
“行啊。
记得高三毕业聚会那一次,她们俩也是坐在马路沿,吹着夏末的季候风。
“不过今天更浪漫。陶曼思跟闻染一同坐下,缩了缩肩:“毕竟天还这么冷,有真感情的人才会坐在马路边吹冷风喝酒。
闻染笑出声。
这酒馆位置偏,夜又深,路面上没有一辆车,路灯混着月光洒落下来,泛起浅淡如雾的光,像淡银灰色的海面,只有很遥远的地方有车辙声传来,反显得周遭更加寂静。
陶曼思撕开果蔬脆片
:“不知会不会偶遇张哲文。”
闻染捏着啤酒罐瞥陶曼思一眼。
“张哲文公司就在这附近啦。”
“喔——”闻染拖长语调:“所以你才选这家酒馆的是吧?”
“那可不是。”陶曼思赶紧摆手把自己摘出来:“我是坐到这里才突发奇想,要是他下班开车路过这里,突然看到我们俩坐在路边喝酒,岂不是很搞笑。”
闻染咧咧嘴。
多好。
和喜欢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便有偶遇的机会。
不需要真的见面,只那些星点的希望,便像洒在肉桂蛋糕上的糖霜,给原本无趣的生活添了彩。
闻染手指在啤酒罐上轻轻的摩,望着远方的路灯。
“染染。”
“嗯?”
“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闻染抿了下唇角。
“曼思。”
“怎么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别骂我。”闻染说着又笑了笑:“算了,骂我也行。”
“到底怎么啦?”陶曼思凝眸瞧着她,神情很紧张。
“我啊……”啤酒罐在冬末初春的风里,冻得人手指麻痹,这是闻染跟许汐言学来的坏习惯,大冷天也喝冰过的啤酒,真挺爽的。
空气里是陶曼思那包果蔬脆片丝丝的甜味。
闻染还望着远方的路灯:“我从高三开始,其实,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人。”
陶曼思愣了下:“谁啊?”
“既然是高三开始,肯定不是你那个邻居哥哥……”
闻染唇边一直缀着淡淡笑意:“曼思,你骂我一顿也行,毕竟我瞒了你这么久。不过你可不可以暂时别问我这人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这人,是个女生。”
陶曼思又愣了下。
两秒钟后,她拿过闻染手中的啤酒罐,换成闻染一怔。
陶曼思把闻染的手指握进手里,一下一下的捏:“你这大冬天喝冰啤酒的习惯,跟她学的吧?”
闻染忽然一下就哭了。
她的眼泪没声音,很仓皇的低下头,以一个并不好看的姿势,把脸埋进陶曼思的膝头。
陶曼思没再说什么,手落在闻染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眼神落在闻染方才望了许久的那盏路灯。
在黑夜里看上去,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良久,陶曼思才抚着闻染的背开口:“染染,我知道你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你不是憋得实在没
办法了,你是肯定不会跟我开这个口的。
闻染的眼泪全然无声,只有肩背微妙的起伏。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闻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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