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柳树枝头已经冒出点点绿意，垂下的树枝随风晃来晃去，宛如一帘翠幕。

李隆基坐在树下，伸手将一旁正在汩汩冒气的茶壶隔着巾帕提起，冒着热气的茶水注入白瓷杯中，茶香和周围嫩芽的芬芳混在一起，他才忽觉春意已至。

他将身前的茶杯双手奉到坐在对面的李旦面前，笑道：“阿耶生我这么久的气，三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旦垂眸望着杯中茶水上面那还在打着旋的一片细叶，语气淡淡：“你是何时决定与你姑母联手的？”

去岁的太子谋反案审到如今，将原本一直观望局势的相王府也牵扯其中，李旦颇为忧虑，当今圣上的即位之路本就坎坷，如今已是疑心慎重，李重俊谋反一案更是让帝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管这个案子最后的宣判结果如何，李旦知道自己的嫌疑怕是择不清了。

李隆基正准备坐下的身形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神色：“父王总是不相信我，我并不知姑母的计划，劝慰太子也只是一时之计，本想再做打算的，可谁曾想到......”

可谁曾想到李重俊要解决的第一个人不是威胁到自己太子之位的李裹儿，而是直接带禁军进了太极宫，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父亲，不过最终的结果倒是比预期让他更加满意。

李旦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得意之色，以及那微微翘起的唇角，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个儿子居然会如此大胆，对他此刻说出口的解释也并没有全信。

一旁的李成器接过李隆基递过的茶杯，也帮忙缓解气氛：“父王也不必太过担心，三弟这次或许只是运气好罢了，朝中那群人向来喜欢见风使舵，瞧着如今圣上有疑心姑母的心思，便将王府也索性带上了。”

“对嘛。我怎么会知道姑母打的是撺掇太子谋反的主意，那时在赏花宴上她极力撮合上官婉儿的徒弟和太子的婚事时，我还以为她是想同东宫打好关系呢。”李隆基耸了耸肩，谁能想到事态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身后垂下的柳枝倒映在茶水里，也随风一晃一晃的，倒是原本浮在茶水上面的那片细叶已经沉入了杯底，再晃动不起一丝波澜。

李旦听着李隆基不着调的语气心中的思虑并未退减分毫，比起自己兄长的疑心，或许府中稚子的狼子野心更为致命，更容易招来祸患。如今京中的皇子只剩下温王一个，有了李重俊的前车之鉴，帝王在立储之前想必会荡平一切存在的隐患，比如相王府，所以他们目前最好是安分守己一点，怕是才能保住性命。

他并没有喝李隆基方才递给自己的那一杯茶，沉声道：“在结果还未落定之前，叫杨氏少去寺庙中探望太子妃，免得又引起圣上疑心。”

李重俊篡位失败身死之后，太子妃杨凝便被送到了京中的寺庙修行，李隆基的侍妾杨氏作为嫡亲妹妹，偶尔会去寺中探望。

李隆基还未来得及应声，檐下便匆匆走来一个侍卫，说是宫里来了人，是李显如今最看重的平衍，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旦便匆匆起身，如今案子审到末尾，是非黑白全在帝王一句话，此刻又派了平衍前来，心下阒然一凛，甚至连迈上台阶的脚步都有些微的踉跄，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他随侍卫走过檐下时面前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停下脚步一看，是一小块泥巴，头顶似乎还有鸟雀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檐下飞椽和椽檩形成的夹角角落里有一个燕子巢，上面几只小脑袋正趴在巢穴旁边探出头，边上还站了一只燕子，正警惕地望着下方的几个人。

身后的侍卫连忙请罪：“是属下考虑不周，才让此物惊扰了王爷。”

李旦定定看了半晌，抬了抬手并未发话，便朝着前厅走去。

树下的两人一人愁绪聚在眉宇之间，另一人倒是气定神闲，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垂下的柳枝，索性伸手折下一段，打量着上面冒出的嫩芽，细长的叶子边缘蜷缩着，还并未舒展开来。

李隆基指尖揪下一片嫩叶，抬眸望了眼旁边的人：“大哥在想什么？”

“去年的赏花宴上，姑母让圣上为太子赐婚，甚至不惜为此事与上官婉儿在宴上争锋相对，永盈姑娘只是一个没有官阶的宫女，并不值得她如此劳心费力，若是太子真想要，上官婉儿总不能扣着人不给吧。”李成器想不通这件事情的奇怪之处在哪里，但当时上官婉儿确实不想同意这门婚事。

李隆基挑了挑眉，对这件事倒是毫不关心，比起一个小宫女，如今的李裹儿才是让人棘手的。太子已死，温王年少，李裹儿离自己的目标只怕是更近了，朝中到底有多少人不能接受储君是一个女子才是他目前最想探查清楚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想到这里只觉得李重俊愚蠢，解决掉李裹儿分明才是上上策，却选择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种方式，现在倒是将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远处的檐下传来动静，李隆基转过头发现是几个下人正架着一把梯子，不知在弄什么，手中的柳枝被他随意扔在树下，便起身朝檐下走去。

“这是在做什么？”他抬头看着梯子上的小厮。

上面那人手心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只燕雏，说：“回郡王，方才王爷路过时被这里燕巢上掉落的泥土惊扰到，便吩咐我们将这个巢穴拆走。”

“拆去哪里？”

小厮犯了难，犹豫道：“按梁侍卫的意思要丢出府外去呢。”

“飞燕啄泥筑新巢，是好兆头啊。”李隆基打量着檐下的那个巢穴，又转过身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没瞧见一棵顺眼一点的树，“去我院子里给它弄个巢吧，总不能让人家没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小厮知道李隆基想来想法独特，做事我行我素，与温润有礼的李成器不同，便顺着他的意思将这一窝燕子挪走了，只是不知道稍后回来的母燕还能不能找到它的孩子。

***

李裹儿端坐在窗前，指尖轻敲着桌面，腕间的那只同心栀子碧玉镯偶尔磕在桌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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