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山上的日子就够清贫，加上近百年来一直在吃亏空这件事情，更让守山派的情况雪上加霜。姜千秋所说的——险些受灭顶之灾，便是门派眼看就要无以为继了。

那时的姜千秋，处境也十分尴尬。

她不仅识字，还博览群书的事情，被众人知道，长老们正在商议，怎么处置这个千年来第一次触犯禁令的人。

姜千秋自幼习武，再加上又学了通古博今的本事后，在舌战群儒这方面上也没输过谁。对于门派来说，濒临毁灭的现状，却是姜千秋认为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她借此提议，要下山闯荡，再寻求解救门派之法。

哪怕那时的姜千秋已是文武无双，但顽固守旧、又有恪守避世原则的守山派，怎么会轻易放她下山？就这么又过了三年，她才有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

“所以当初你闯荡江湖，其实是为了探查这世间的情况，最后突然稳定下来做生意，才是你原本要入世的目的吧？”

听她亲口讲自己的故事，穆轩岚觉得，她波澜壮阔的一生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那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跌宕、复杂的多。

姜千秋点头，看着穆轩岚有些心疼的表情，她立刻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

“要劝服那群墨守成规近千年的老顽固们，可整整花了我三年时间。不过好在，还是迎来了这个机会。”

可穆轩岚不是别人，她的转移话题不起作用。

原来在她十三岁时，便要承担起整个宗派的使命，孤身闯荡完全陌生的世间……要知道，那时的她可不是如今名满天下的阁主，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穆轩岚越想心中越发心疼，“闯荡江湖，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那你大可放心，除了下山前一晚我彻夜难眠外，其他时候事情都算顺利。”姜千秋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的，这就是当时的实情。

守在云岫山中的人，认识字的不会打架，但不认字的个个都是绝世高手。虽隐居于山中，但他们的修习训练，一日都不会懈怠。

其中，武功最高的便是大长老，而姜千秋又是钦定的下一任大长老，再加上本就天资聪颖，又自幼修习武功，她早早便是冠绝云岫山的存在。

“我在云岫山时，便未尝一败，就更别说下山历练了。”姜千秋想起之前的事情，神态便放松下来，“当初闯荡江湖时，的确有人看我年纪小，想要欺负我，可结果你猜怎么样？”

看着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穆轩岚算是彻底放了心。只要她不受委屈，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狠狠把他们揍了一顿？你们门派，不会给你定什么下山的规矩，比如不能杀生，或者肆意杀人什么的吧？”

穆轩岚对守山派知之甚少，但他从别的典籍中知道，这种隐世门派一般都有自己的狗屁规矩……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揪了起来。比起恪守规矩、隐忍度日，穆轩岚更想让当初的姜千秋，快意恩仇、不要受委屈。

姜千秋潇洒摆手，“我下山前长老们特意交代我，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但凡遇到恃强凌弱之辈，最初我遇到便顺手杀了。”

穆轩岚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些老顽固们还算拎的清。

因此，在姜千秋这个名号响彻江湖前，其实江湖上流传的是一个孤傲暴虐的侠客，到处铲除奸恶的事迹。

后来江湖游历的差不多，姜千秋这才开始着手赚银子，也就是那时，她才开始注意自己的名声。

守山派在世间安排的线人，少之又少。姜千秋想赚大钱的计划又需要人手，因此她就又在江湖花了几年时间，去结识忠义之辈。

最初那个小酒馆，虽说是清风酒楼的开端，但在那之前，她已经为此筹谋奔走了好久。

可谓万事俱备，那间小小的酒馆，便是最后的一缕东风。

“此次我和牧九明通过奇闻戏班查到这里，是不是暗中也有你的授意？”

穆轩岚想，她行事作派滴水不漏，怎么会允许奇闻戏班披露那么多事情？一定是她有意听之任之的。

现如今，只差姜千秋自己承认了。

“奇闻戏班还真不是我的人，他们在卖给牧九明仙草后，当夜追杀他们的组织，的确是我派去的。”姜千秋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他们如果只是不顾手段敛财的话，她或许不会做到此种境地，可问题在于他们还要不知死活抹黑云岫山，那就怨不得自己动手了。

那夜，姜千秋的确以天价买走了一半的仙草。彼时，她也正想给穆轩岚一些线索，便没有对奇闻戏班动杀心。

可当夜他们匆匆离去，四散逃亡时，其实只是作秀给世人看的，为的就是散播恐惧，抹黑云岫山。

往常若是给姜千秋知道，有人在打着云岫山的名号，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她向来是不放过一个的。

此次任由奇闻戏班蹦达几个月，仅仅是因为她心软，想让穆轩岚查出些什么，借机跟他坦白一切。

但她没曾想，奇闻戏班倒是蹬鼻子上脸，姜千秋便再不忍了。既然他们如此造谣，她当即动了杀心。

坦白完这些事情后，姜千秋看向穆轩岚，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坦然。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是我；但嗜血暴虐、睚眦必报的也是我。”

她却没想到，穆轩岚甚至连一丝讶异都没有，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事，还夸她做的对。

“你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你们门派而已，这不怪你。”

看着眼前的人，姜千秋心中一片柔软，果然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的确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今夜的坦白，自己赌对了。

“其实在我最坏的预想中，今晚的我们，是要鱼死网破的。你或许是为了那些欺天的谎言，或许是为了你父皇跟我反目成仇，可是你并没有。”

晨光初现，对视的两人更清楚地看到，彼此眼神中的坚定。

穆轩岚一手揽住她肩头，另一手捧着她的面庞，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来不及，我们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哪还来得及为往事前尘烦恼。我向来对你是于心不忍的，不管你是机敏又脆弱的秦千千，还是运筹帷幄的姜千秋，”穆轩岚低头跟她额头相抵，满眼深情地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个人，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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