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见雪》
晏三郎看着那一排齐整的野草,目光平和,心里却不住喧嚣。
是她,真的是她……
她没死,且因缘际会,和他重逢了。周遭风声在那一刻变得凛冽,从心头呼哨而过,他望着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想追上前拉住她,和她说,是他没照顾好她,求她原谅。
还想说,他一直在找她……
“晏公子怎的了?”
赤箭的声音把他思绪勾回,身上伤口牵出痛意,他又冷静下来。
眼下还不是时候。
晏三郎笑笑:“只是见到杂草想起家中烦心事,一时竟走神了。”
赤箭眉梢挑起,乐道:“我还当晏公子是为竹雪失神!这小子也是太过生,见着晏公子就跑!”
晏三郎面上只是笑,心却一痛,她在躲他。定是还生他的气。
又随口问起竹雪何时来到公子身边,得知她是恩公的救命恩人,不免又想起她在恩公房中待的那几日。
她和他是何关系?
被心绪折磨之时,赤箭又感慨:“这家伙只和公子亲近,公子也待她很不寻常,若不是公子不近女色,我简直要怀疑公子心悦她呢!”
此话一出,不论是晏三郎,还是树上的程令雪,都乱了心绪。
赤箭这张臭嘴!明知道她是女子,还把她和公子的关系说得不清不白,想是察觉青松苑那客人的失态在试探。
狡猾的狐狸……
要不直接与晏三郎摊开了说,再威胁他不能说出。
刚下决心,她便听晏三郎笑道:“恩公惜才之心。但此类玩笑话,恐损及恩公和竹雪小兄弟名声,让心悦于恩公和竹雪兄弟的女郎望而却步!”
说罢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程令雪听出些意思。
这人似乎不打算拆穿她。
既是这样,她不妨先暗中观察——且不说不想与青松苑那人说话,她也实在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于是后半日她饭也无心吃,像只盯梢的猫头鹰,在树上睁大杏眸,留意着青松苑那条可能危及她的蛇。
困了,便在树上午憩。
一觉醒来,竟已到黄昏,青松苑那人老老实实待在院中,未去搅扰公子,她觉出他态度,回房洗沐又换身干净衣裳,匆匆去了公子那。
一入园子,程令雪惊住了。
园中,跪着几名侍婢,各个皆面露动容,手中是一个钱袋,正感激涕零地朝着窗边的方向致谢。
可今日也不是放月钱的日子。
她悄悄地问廊下的亭松:“公子是在给底下人发赏银?”
不知有没有她的份……
亭松摇头打破了她的美梦。
“公子半年后要回洛川因这些侍婢都是江南人士便提早放人。”
可程令雪还是很纳闷。
别院的侍婢多半是江南人士怎么公子只遣散这几个?
还都是为数不多与她说过话的姐姐且她还同公子夸过这些姐姐们生得好其中也包括子苓姐姐。
她难免失落子苓倒很欣喜:“我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本想多攒些银子好过日子没成想公子菩萨心肠提早放我归家还都赐了不少赏银!”
满脸洋溢着白白捡钱般的喜悦。
程令雪又是艳羡又是不舍与子苓道别后回到廊下守着。
“舍不得她么?”
公子突然幽幽地出声吓了程令雪一跳他晨时不是不想见到她么怎么这会又愿意与她说话了?
是见她失落心软了?
她把五分不舍化为十二分寂寥地点头:“嗯十分舍不得。”
姬月恒眸底一暗。
想到今日的困惑他又说:“我要外出办件事你与我一道吧。”
虽不解但程令雪仍跟上他。
马车在一繁华街市停下。
青州的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繁华商贩挑担沿街而过行人摩肩接踵几人只能拐入一处街巷。
这街巷比闹市安静店铺也比闹市要雅致像是达官显贵常来的。
程令雪推着轮椅亭松和赤箭两人则分别护卫左右。
几人来到一处书肆公子随意扫了一眼:“这些话本都带回去吧。”
程令雪诧异于贵公子的豪横一出手竟把书肆里所有的话本买了。不过这人怎的突然想看话本?
看出她疑惑姬月恒凝向她又转眸:“有些困惑待解。”
他看着眼前人思绪却游走到很久以前养过的狸奴。那狸奴和对面的人很像
眼前的也会么?
但不重要了。
关于那桩疑惑他直觉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令人很快乐。.
嘱咐好书肆掌柜几人很快出来前方的金店中倏然冲出一只凶神恶煞的大犬挣脱了束缚直奔他们几人而来叫唤着直奔几人而来!
姬月恒扣紧扶手。
虽有护卫在前但熟悉的绝望仍涌上来
。仿佛回到许多年前,他也是如此下意识抓住身边人。
即便那个孩子比他还要小。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姬月恒攥紧了掌心的手。发觉少年的手,竟也在轻颤。
他怔然低头,看向手心那只手。
程令雪也看向自己的手。
为什么会下意识发抖?她什么时候怕过狗?不应该啊……
想必是公子突然抓住她的手,她沾染了他的恐惧。她忍住挣开的冲动,护在公子身前:“公子别怕。”
恶犬还未到眼前,就被亭松制住了,程令雪被攥得不舒服,担心赤箭看到了说闲话,用力抽回手。
手中的腕子抽'出。
那股似曾相识感和恐惧也远了。
姬月恒揉额平复心绪。
“对不住!对不住!贵人可有受伤?”有个小厮奔出来勒住狗并再三道歉,随后金店中走出个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衣袍华贵,看打扮像是商贾之流,先是道过歉,见那狗仍在冲赤箭狂叫,又审慎地问道:“这犬平日很是规矩,今日疾奔而出大抵是嗅到了什么气味,敢问几位贵人,可曾拾到什么物件或遇着什么人?”
赤箭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玲珑的物件,是一只用寻常玉石雕成的小蟾蜍:“你说的是这个?”
中年人接过仔细端详,急道:“敢问小兄弟这玉蟾从何得来?”
玉是晏三郎送他的。
但赤箭想了想:“我们来青州途中碰到一艘沉船,公子派我们上前帮忙时,偶然拾得,这玉有何不对?”
中年人再追问:“那可见到什么人?譬如俊朗的年轻人?”
赤箭仍在斟酌如何回答,姬月恒已先行问道:“那是你什么人。”
中年人道:“那是在下的晚辈,因受人陷害不知所踪,公子若能将其下落告知,在下不胜感激!”
程令雪怀疑地看着那人。
最终选择了旁观。
见姬月恒则没答,中年人又颤声道:“那位晚辈或许有苦衷,但我与他是至亲,绝不会加害于他!鄙人乃青州杜家二爷,公子若是信不过鄙人,可派人打听在下的为人。”
姬月恒微笑:“倒不是信不过,只是让你失望了,我不曾遇到什么人。”
他越这样讳莫如深,中年人心中越狐疑,待人消失在拐角,目光顿冷,命身侧小厮:“派个人跟上。”.
手中盒子硌得程令雪手痛。
她印象中,那中年人并非善类,与青松苑的人
更只是表面亲人他们会不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但以公子对凡事都好奇的性子若她提醒了他他定会追问她如何知晓容易牵扯出更多的麻烦。
算了大不了她多留意些真出了事她还能英雄救美。
公子并未在外游玩多久很快便往回走长巷僻静只闻轮椅声。
亭松忽地戳了下程令雪。
她很快读懂他的暗示点点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房顶。
两侧民房的屋顶传来瓦片松动的声音还有刀剑相击声。
不过三招的功夫“砰——”
那人见了血
赤箭则迅速上前制住对方。
程令雪一跃从房顶下来长剑收在身后气息不稳道:“公子适才此人一直缀在我们身后。”
姬月恒看着她手中滴血的剑。
灯笼斜照在剑上剑光折射那双深眸中摇曳着兴奋。
程令雪以为他是被血光吓着了掏出帕子把剑擦净后入了鞘。
“公子抓住了。”
公子如石像回了魂猝然别开眼:“嗯审一审。”
赤箭按住人:“你是谁派的?”
被压在地上的人求饶道:“公子饶命!小人只是见您身份尊贵觉得您有钱才一路跟上来!”
姬月恒听罢点点头:“借口不错既然如此算行窃未遂送官吧。”
这人十有八九是编的亭松不免担忧:“公子不再问问?万一人是冲着公子而来恐会危及您。”
姬月恒毫不在意见此亭松也不再多言让赤箭把人送官。
回去后程令雪照旧守在窗前。
“竹雪过来。”
温柔的低唤让她受了蛊惑脑子还没想明白已先转过身。
公子在窗边凝着她的脸。
“低一些。”
她不知道他想作甚么可那目光十足温和甚至带着怜惜如一盏暖黄的灯烛她不自觉地低下身。
青年伸出手俄尔她感觉脸上一凉被这凉意颤到她想往后缩后脑却被轻柔地扶住。
“别动。”
他的动作太温和以至于她尽管愕然也并未立即挣脱:“公……”
公子的指腹多了些血渍已然干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上的血长睫竟是轻轻发颤。
程令雪这才明白他是见她脸脏了她忙去寻帕子但她一个“少
年护卫”哪会像公子随身带着帕子?
“我来吧。”
公子已取出帕子他仍扶着她的后脑勺稍用力往下压。
轻柔的帕子触上她脸颊。
却是不动了。
只隔着一掌距离姬月恒端详着眼前这张脸眉眼秀气面庞白皙本是一张清冷秀致的面孔脸颊上落了几滴嫣红的血顿生出几分诡艳。
可惜了——
今日的人来得太少。
这样清冷的眉眼倘若多染上一些血定会很好看。
他一时舍不得擦去。
程令雪见公子迟疑了想起他喜净挣脱他的手直起身抬起手背一把擦去脸上的血渍。
“属下自己来就好。”
动作粗鲁毫无斯文。
就如盛着明月的静湖中投入石子掺杂着血色的清冷美感被彻底打碎了姬月恒轻叹递上帕子。
“斯文些。”
“好属下尽量……”程令雪接过帕子用力地在脸上呼啦一把。
姬月恒:“……”.
本以为还会有探子前来
清晨青松苑那人不约而至程令雪本要离园又装作关心公子的模样赖了下来和赤箭亭松守在外间。
晏三郎惭愧道:“此前见赤箭小兄弟对那玉蟾感兴趣留着无用便转赠于他不料惹出事端。”
昨夜的消息自是姬月恒让赤箭告诉晏三郎的他让亭松倒茶:“是唐突了些但杜二爷也是记挂晚辈。”
晏三郎无奈苦笑:“恩人想必是被那位长辈迷惑了他对在下绝无善意恨不能赶尽杀绝才是。”
姬月恒仿佛才意识到点点头:“是他雇凶杀人后栽赃于你?”
晏三郎迟疑了。
他本也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昨夜也已拖赤箭给他的人送信试探。
但想到外间那道清冷伶俜的身影他决定多此一举求助于恩公这样就可以多与她有些牵扯。
他道:“实不相瞒在下此前出于苦衷隐瞒了两件事其一那位长辈要杀之人是在下。其二在下并非晏三郎我本名杜彦宁家中行二。”
外间三人皆是诧异。
亭松和赤箭是不曾猜到程令雪则是不敢置信杜彦宁这样谨慎的人竟会轻易把身份告知不熟悉的人。
杜彦宁说罢又同公子致歉:“此前隐瞒是在下之过。”
她小心地看向公子。
公子不喜欢被骗,那么杜彦宁骗了他两件事,他会是什么态度?
姬月恒笑了下。
“你担心我不可靠,不料族叔来势汹汹,才不得不道明真相。
没想到他直接拆穿,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杜彦宁生在巨贾之家,习惯计量利益,本以为他待他冷淡是因为他的假身份太不起眼,如今才知非也。
恩公他本性疏离。
救他也只是因为当时心情好。
既如此,他索性撇开那层圆滑的假面,如实道:“此番被亲人杀害,族叔名义上是抓捕刺客,要寻的人却是我,杜某心有余悸,就如惊弓之鸟。我又见恩人不在乎,索性蒙混过关。
杜彦宁又道:“家父新丧,族叔虎视眈眈欲夺家业,此次杜某遇害皆因亲信叛变,但某少时便涉族中事务,并非不堪一击。此番蛰伏,是欲将计就计,将身边不忠之人连根拔除。
“恩人谪仙风采,非汲汲营营之流,说这些并非是认为公子会因为杜某的身份而相帮,然杜某一介商贾,与风骨沾不上边,只会以利换利一个法子。
“今日若得公子相助,日后公子有何需要,杜某必竭诚以报!
“不愧是首富之子。
姬月恒轻叹。
亭松亦暗叹,多数人都认为装得完美无瑕才算圆滑,却不如这位杜二公子,敢于卸下假面,把人心间的利弊权衡摆到明面上来得坦荡。
果真,公子来了些兴味:“所以,杜二公子要我怎么帮你?
“在下缺一些人手帮忙打探消息,试一试身边的亲信。
程令雪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下。
她觑向公子。
公子亦看了过来,眼底的笑意相当太和煦,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感觉不太妙…….
姬月恒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间的少年,此前被子苓打乱思绪,险些忘了他留下青松苑客人的目的。
杜彦宁与竹雪,可曾认识?
他唇畔噙了笑,悠然地看向外间那三人:“我身边的三个贴身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借一人给你,此外,院外其余护卫亦可差遣,
“故而,杜公子想要谁?
杜彦宁先行道谢,而后,他思忖一二,看向程令雪。
程令雪杏眸清冷,浑似一块积年不化的坚冰,心里哀嚎一片。
冤家路窄!
更糟糕的是,公子发现了。
而后,他好奇道:“说起来,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杜公子似乎对竹雪格外留意,之前
见过么?”
程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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