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月光尾戒

属于老城区烟火柔软的夜晚,细雨如丝吹拂。

食材的香气被炭火、油气等充分激发出来，潮湿空气里各种草木与植物混在一起的味道，瞬间被冲散了。

阿泗帮黎雾把饭菜端上桌,她顺手还捞了一碟芥末冷吃花螺,一齐推到了他的面前去。

薄屿微掀眼皮,半睬着那双倦淡的眸子,看住了她，好看的唇边悬着一点疏懒的笑意。

黎雾拉开了张凳子。

便在他这样近乎对她全神贯注的注视之下,径直坐入了他对面。

烧烤朱师傅给和黎雾起冲突的那桌人轰走了，继续去甩手里那滋滋冒油的青椒牛肉串,这下纳罕了：“——小雾啥时候谈男朋友了？我咋不知道啊。”

小琳：“不是吧……没听小黎姐说过啊？”

阿泗拍了她一下,立即给她拽走：“别打扰人家吃饭,干你的活去！”

沸腾的烟火气里,四周仍躁闹不断。

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得不说，一晚上,黎雾的两条腿都要跑断了,现在如同释重负一般，她顺手就把一次性手套甩给了对面的人。

“——这次你自己剥啊。”她颐指气使道。

薄屿的目光沉在了她的脸上。她那秀气的眉眼忙到汗涔涔的,夜色灯光下，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了一丝微微潮热的红。

黎雾也定定迎视上了他。

像是想起了上回他们因为这么一件剥虾的小事，发生了什么似地。

薄屿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低头，接过手套戴好，唇角微微勾了勾：“最近就都在这里么？”

黎雾撑着下巴在桌面,看他那剥小龙虾时慢条斯理中,又带了些许天生矜贵的动作,“嗯,这我爸妈的店。”

“留在港城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几乎同时出声。

“……”

黎雾的唇张了张，停顿下来，薄屿已完整褪去了一只小龙虾的壳，剥出了嫩滑的虾肉，先放入了她面前的碟子。

“昨晚点了你家，味道很不错，”他只是说，“所以就又来了。”

她问的明明不是这个。

“吃吗？和我一起，”薄屿见她不动，又正式邀请她似的，“我一个人。”

“……”黎雾心下作罢，拿起筷子夹入口，细细开始咀嚼。她给他也弄出来个完整的花螺肉。

放进了他的碟子里。

“这个很好吃，”她笑了一笑，“

昨天我帮我爸腌的冷藏了一夜今天吃刚刚好你尝尝？我请你——你还想吃点什么就说都我埋单。”

薄屿没说什么应许了般地点点头品尝那软滑脆弹的花螺肉：“味道不错。”

黎雾很得意：“是吧？”

“有点儿辣了”薄屿点评道“昨晚那道炒蟹比我们上次吃的好吃但也有点太辣了呛到我了。”

“那你提前和我说吃不了这么辣的不就好了。”黎雾动筷子把旁边那碟炒蟹里切成段的干辣椒壳都给挑了出来。

她叫来阿泗又要了两道招牌菜特意嘱咐少放辣椒。

“……还装什么神秘打电话。”她继续对薄屿道。后面的话到唇边却又止住了。

薄屿看着她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缓着口吻淡淡补充：“你是说发个微信给你不就好？”

黎雾有些说不出话。

“好”薄屿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自问自答了便是一笑“明天我发给你。”

后面黎雾为他叫的菜薄屿几乎都吃掉了反而她吃得比较少。

也许有人陪伴让他胃口大开。

她坐在对面陪他直到这顿饭结束。

不多时雨不下了头顶塑料棚上那淅淅沥沥的动静停下。

路边一辆灰扑扑的SUV上下来了人。

张樹达过来拿打包好的夜宵顺便想进去和黎长军道个谢见黎雾坐门口亲切打招呼：“小雾！”

又见她对面坐着个男人在吃饭“唷陪朋友呢？”

黎雾起身没回答他丢下了还在拨拉那蛋炒饭的薄屿往店内去：“已经做好了我去给你拿——对了你要几份餐具？”

张樹达三步一回头打量着那个年轻男人兀自调笑她：“别是你谈男朋友了不告诉我啊？我会伤心的。”

“……没有。”

黎长军也听阿泗和小琳议论

黎雾都回答不上来。

送张樹达出店门张樹达上车时还颇为挑衅地吹了声口哨嘴是愈发的甜：“小雾哥走了啊~明天我去趟你家！我妈自己做了月饼中秋要到了！送你和黎叔贾阿姨尝尝——”

黎雾不耐烦对他摆了摆手勉强维持微笑。

再要回去薄屿几乎同时起了身。

天天晚上下雨还是有点儿凉他拿起了搭在椅背的外套。

你要走了？

这个问题在黎雾嘴边盘桓了下，出口就换了种问法：“你吃好了么。

薄屿倒是没回答这个，望了眼张樹达那SUV远去的方向，想起了那人刚也叫她“小雾，笑着反问：“你喜欢的是他那种类型的？

“……我？

黎雾睁了睁眼。

薄屿穿好外套整了整领口，他挺高，睨着她时眼底落下淡淡的阴翳：“这会儿能下班吗。

“嗯？

“我一个人住。

“……

你也太直白了吧。

“……不行，我还没忙完，

薄屿就又瞧着那车远去的方向，好像了然了什么，挑挑眉：“哦，行。

？

你在误会什么。

黎雾顿时也有了脾气，“那你也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早点回家。

“我不回家。薄屿说。

不等黎雾再问出点儿什么，脑袋上落了个还算温柔的力道。

忙了一晚上，她那麻花辫儿乱糟糟。

被他揉了揉变得更乱了。

薄屿看着她这样儿的鸡窝脑袋，便是挺恶劣地笑了声，心情都好了似的：“谢谢陪我吃饭。

黎雾眨眨眼，有些回不过神。

薄屿没再说多什么，示意她去忙。

像是昨晚那样，他咬了支烟，头也没回地转身走了。

店里的客人呼唤她。

黎雾大抵只瞧见他去的还是昨晚那个方向，匆匆回头进去，再出来，那人影儿早就消失了。

去前台埋他那桌的单。

小琳说，他走之前就全部结算掉了。

又连轴转地忙到了回家，都快凌晨两点。

贾玉芬听她爸黎长军说了晚上那一遭，神叨叨地追着黎雾问了好半天。黎雾给她挡在门外，继续收拾了会儿行李。

睡觉之前。

有条未读微信弹出来，两三小时前的。

她都没顾上看。

是深圳“长维那边与她一对一对接的HR，和她再次确定行程，以便提前做好她的入职安排。

是了，过了今晚。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港城了。

那只黄油小熊依然笑眯眯，等她把所有行李都装好了，似乎还在对她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她关了灯，没管都没电了的手机。

裹上夏凉被闭眼睡觉。

第二天醒来，都大中午来了。

日上三竿爸和妈出去了黎雾近日这段时间在店里难免操劳他们想她能好好睡一觉没喊她。

黎雾慢吞吞刷牙

她趴在床上给手机充电开机看到了个冒着小红点的聊天框。

更清醒了点。

对了。

昨晚遇见薄屿了。

怎么每次感觉都像是做梦一样。

黎雾拍了拍脑门换了个姿势躺好点进聊天框向上翻。

2024.6.1120:45

小雾：“我要去参加毕业晚会啦。”

2024.6.2922:33

BOYU：“演出顺利毕业快乐。”

大概一小时前他如昨晚那般所说发了微信给她。

2024.8.3112:56

BOYU：“一份炒蟹加一份蛋炒饭别放辣椒。”

“……”黎雾很想把她家外卖店的直达链接甩给他。

其实他们的关系。

毕业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黎雾她妈因为身体原因不常在店里有的客人、回头客加了她的微信有时中午懒得做饭就直接找她下单点份小炒什么的。

她爸黎长军勤快人已经到店里了发微信语音问她中午有没有客人点单准备开炒了。

黎雾统计了一下把薄屿的这份订单也一并发给她爸。她是有点儿坏心眼想再辣一辣他谁让他突然就跟她断联。

忍了忍觉得没必要和钱过不去没准儿她走后还是个不错的回头客她就还是跟她爸特意备注这人点的你别放辣椒清炒就行。

本来没想回他微信。

还是回了。

【地址。】

她言简意赅打字。

谁知他直接一个语音电话弹给了她听起来是才睡醒嗓音惺忪。

“你家店对面。”

？

阿泗在附近的一家职校读书今天正逢新学期报道。小琳今天居然也没在。下午家里还有人来安装抽油烟机。

黎雾以此为借口磨叽了好一会儿她爸连环打电话给她催促她赶紧到店里去送外卖订单。

最近的留到最后送。

秉持这个原则黎雾骑着家里的小电动利索地给其他客人送完。

终于轮到了薄屿。

她照着他所说径直步入了距离她家店

不到二百米的那家酒店。

昨晚他说不回家，她想到上次他俩住学校附近酒店的那副挑剔样子，猜到他或许最差也只能接受希尔顿或是什么。

没想到是在这儿，就是个很普通的连锁酒店。

信号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断掉。

黎雾怀揣着满心疑问，静下心绪，按了他房间所在的楼层，送餐上去。

找到了门牌号，她正要敲门。

发现门是虚掩的。

“……薄屿？她不高不低提醒了声，于是推了门进去。

房间里没人。

不知为什么，明明窗帘大敞，她居然有一种，这里许久不见阳光的错觉。

风透过窗吹了进来，她忍不住地愣怔。

桌面的烟灰缸里积了层烟蒂，还有几罐没来得及大开的啤酒，垃圾桶里都是空了的易拉罐。

双人床上完全没人睡过的样子，像是住进来了他人就睡在沙发上，游戏手柄、游戏卡带，外套衣服丢得凌乱，不乏掉落在地毯上。

……这是他的房间？

那行李箱在地上大开着，护照随便扔在里面，名字和照片的确是他。澳洲的签证也在。

看起来，就像是落荒逃回来的。

高三他转学到了她隔壁班，就是天生耀眼的存在，大学四年更不用说，任人仰望，前途不可估量。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至少，他绝对是那个她不敢想象的世界里的人。

“……

外面有人声进来，徐徐低缓着嗓音，清冽、干净，沉稳。与她记忆中对他的固有印象相符。

可是与他房间的状态却是大相径庭。

“他状态怎么样？薄屿走了进来，丝毫不介意她这透出微微错愕的神情，兀自打着电话。

推着布草车的阿姨跟在门口，要马上进来打扫似地。眼见房间里有人，又给他们轻轻掩上了门。

黎雾背过身去，也不看他了，把餐盒放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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