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倒塌之后》
“请确认您的身份信息。编号:B3115632417,自然化姓名:朱琳。请您注视前方,不少于十秒。”
朱琳坐在椅子上。她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间白色房间里,对面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小巧的灰色摄像头。
摄像头当中闪过蓝色的微光,证明它还在运行。朱琳不需要说话,她看着摄像头,十秒过后,摄像头中传来AI电子音:“身份信息已确认。请您判断以下说法的正误。”
朱琳垂下眼帘,掩盖了自己的视线。审讯室的单面玻璃之后,陶谦以及之前把朱琳带走的年轻警官,站在玻璃外看着审讯室中的情形。在年轻警官的胸牌上,写着他的名字:“范颜。”
洛城是一个自动化很高的城市。即使是涉及到需要人与人之间互相试探、互相欺骗的审问,也是由AI来完成第一步的初审。
“在洛城外石窟山上的一号洞中发现的伊甸园芯片曾经属于你。”
光屏在朱琳的面前浮现出来。除了上面那句叙述,下方还有两个一样苍白的选项:“是”“否”。
AI所进行的初审虽然问题颇多,常常被许多人诟病,但是这一点是人工审讯无法比拟的,就是AI初审常常会在形式上保证公平。
而人工审问,即便是最公正的警务人员也很难保证自己的态度是公正且冷漠的——人和人交流的时候,除了语言,还有细微的表情,在表达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和态度。
朱琳抬起头,目光在“是”上停留了几秒。
“您已选择‘是’。您丢失您的伊甸园,时间是一天前。”
朱琳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两个选项。她没有犹豫,还是选择了“是”。
“您丢失您的伊甸园,是自愿的。”
朱琳看着自己眼前的两个选项,迟疑的时间超过了十秒。“您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请回答下一题,您知道为您摘除伊甸园的人的真实身份。”
朱琳选了“否”。“摘除伊甸园后,您感觉到比之前更轻松。”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朱琳选了“是”,她有一种预感,不论今天自己是否能够走出这里,她今后的生活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您与编号B6224941328、自然化姓名为朱旭钧的人,在塔基发布家庭化名单之前,就已经有了家庭化的行为。”
朱琳选了“是”,这没什么可否认的。然而在接收到朱琳的选择之后,AI却罕见地停顿了一秒,才接着往下问道:“您是否清楚《关于禁止市民在每年家庭化名单公布前进行家庭化行为的规定》?”
“是。”朱琳用语言代替了眼神。
“您是在明白私自进行家庭化行为属于违法行为的情况下,自愿与朱旭钧进行家庭化行为的吗?”
朱琳听到AI这么问,不由得笑了。她居然从这个小小的灰色摄像头语气当中听出了几分怜悯和鼓励。
AI鼓励她回答“否”。朱琳看着挂在自己额头上方的灰色摄像头,笑道:“是。”
AI沉默了。它的摄像头中闪过一抹蓝光,似乎正在理解面前的这个女人做出的选择。因为现在朱琳的伊甸园虽然被找到了,但是其上的数据已经被完全销毁,所以针对朱琳在丢失伊甸园之前就做出的与朱旭钧私自家庭化行为的主观动机,需要在审讯当中向朱琳确认。
事实上,包括单向玻璃之外的陶谦和范颜,在听到朱琳亲口说出她是自愿和朱旭钧做出私自家庭化行为的时候,也都皱起了眉。陶谦大惑不解:“我们没有她的伊甸园数据,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难不成真是摘了伊甸园就变傻了?”
范颜没说话,只是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坐在朱琳的对面。他和朱琳虽然都在塔基工作,但是因为警务部门和朱琳负责对接的是陶谦,因此这还是两人除了在抓捕时的第一次见面。
“你好,我是洛城塔基警务部特别监察行动处处长范颜。”范颜报菜名一样说了自己的头衔,看着朱琳。朱琳发出一声笑:“范警官,你应该已经对我的资料了如指掌了吧?还在等我自我介绍吗?”
她这句话说得非常轻松,让范颜很不习惯。即便是现在洛城已经不再给犯罪嫌疑人上手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间白色的屋子就已经代表着洛城政府的权威了。
范颜没有接朱琳的话。如同朱琳所说,他现在掌握的朱琳的资料已经足够详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朱琳的伊甸园数据缺失,这场审问都不会发生。而范颜的目的也是向朱琳再次确认她的主观动机。
灰色的小摄像头外型的AI悬挂在两人上空,自动开启了录音录像模式。范颜伸手点出光屏确认了摄像头已经开始录音录像,这才问道:“刚才你在回答‘您丢失您的伊甸园,是自愿的’这个问题时,为什么犹豫?”
“......”朱琳看着范颜,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昨天晚上自己在石窟山的山谷当中所见到的景象。她直视范颜:“当我还拥有伊甸园的时候,我对失去它万分恐惧;但是现在我扔了它,我发现世界并没有崩塌。”朱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伊甸园,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一种高尚的善意。但是这个世界的本质难道就只有单调的善良吗?”朱琳向范颜倾身:“范警官,你天生适合捕捉罪恶,你告诉我,如果世界只有善意,那么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会因为只有0没有1而无法成文,最后崩塌,这也是即便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警务部门还是需要你们的原因,不是吗?”
朱琳向着头顶的灰色小摄像头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它,如同一个姐姐抚摸弟妹的头顶。不过朱琳坐在椅子上,并不能伸手就摸到灰色小摄像头,而朱琳也没有站起身来,使自己的手掌真正地落在它上方。
灰色小摄像头中闪过几缕蓝光。
范颜看着朱琳,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朱琳,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所说的所有话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你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朱琳冷淡地看着范颜。她伸出右手抚摸着自己左手手腕,脸上的笑意消失:“我当然明白,范警官。刚才你们可爱的小相机就已经问过我是否对什么什么的规定熟悉,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们想要从我的回答里确认什么。未经允许,市民私自摘除伊甸园,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死刑;被摘除者在摘除时不知情的,从轻处罚。”朱琳像是在念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条文,仿佛她才是警官,而范颜是犯人:“这些东西我都清楚,范警官。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清楚你问我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朱琳冷着脸说完这些话,仿佛是想到了一个优秀的笑话,又接了一句:“即便你们现在没办法再从生理层面确定我说的是不是真话。”现在贴在朱琳左手手腕皮肤之下的那块芯片,在朱琳被捕的第一时间就被检测过了,这块芯片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朱琳提供一个模拟伊甸园的身份认证,让朱琳能够安静地在洛城内行走,而不是走过洛城内的任何地点,都因为没有伊甸园而引发全城的安全警报像猴子一样地尖叫。
范颜这时候陷入了疑惑之中。他再三向朱琳确认:“你是说,你自愿承认你在被摘除伊甸园的时候,并不是完全非自愿的?”
“是的,没错,我确定。”朱琳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答案。范颜彻底不明白了,他问出了截至目前为止他最好奇的问题:“难道你真的对最低十年的有期徒刑处罚如此——”范颜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甘之如饴吗?”
朱琳摇头:“当然不是,没有任何人会喜欢失去自由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范颜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多么不妥,他听起来太过“同情犯人”了。
于是范颜换了一种说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是你作为市民的权利,你应当妥善地行使它。”
朱琳看着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范颜,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种悲悯,让范颜想到了城外石窟山上那些据说是按照古人所想象的一种高于人类的生物所雕刻的神像:“范警官,我现在既不喜欢伊甸园,也不讨厌它,但是我拒绝再次被植入伊甸园。”
范颜的脑海中闪过另一条重罪:“非法拒绝植入伊甸园罪”。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朱琳,他无法理解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你不知道拒绝植入伊甸园也是重罪吗?”
朱琳相当无所谓地摊开手:“没错,但是范警官,你们本身无时无刻都在对市民犯罪,你不明白吗?”
轮到范颜惊讶了。他被震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朱琳。朱琳笑着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手手腕:“摘掉它,再来看看这个世界。”
范颜的眼神从朱琳的手腕挪到自己的手腕上。他沉默地将话题扭转到另一个方向:“如果你承认自己是自愿私自进行家庭化行为,朱旭钧也会和你一起被认定为有罪。”范颜感觉自己终于又找回了说话的立场,他坐直了身子,逼迫自己直视朱琳:“你还有机会。”
因为朱琳现在身上没有伊甸园,所以范颜对她的审讯堪称失败。事实上,即便范颜的基因被认定为对于刑侦审讯有天赋,但拜NI时代所赐,几乎所有的警务人员,只要不是从军队转业过来的,在警校当中除了体能训练和格斗技能训练之外,他们所接受的课程就只剩下了对AI所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生理状态量表的阅读以及如何修理数据出错的AI,特别是对于审讯,警校当中几乎没有专业的课程来训练学员们,而在核洪暴当中联盟集团和反同一场论双方在审讯室中斗智斗勇的血腥故事,在学员们和编教材的老师们看来不过是一场不可能再次上演的噩梦,因此警员们几乎无法有效地审讯一个没有伊甸园数据的犯罪嫌疑人。
范颜也没料到自己会有一天需要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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