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舟在喉咙里“哼唧”了两声，却没有伸手去拉车门。

刚才她说扔下自己就扔下自己，现在就这样灰溜溜地上她的车，岂不是太没面子？

可是，倘若不上的话，又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气？

上，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

不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诵经声，伴有火光摇曳。

安公馆大门前燃起了一堆明火。

程云舟惊诧，也顾不上宋于微，快步朝安公馆走去。

是那个收废品的阿婆。

阿婆隆起火盆，在安公馆大门前一左一右插上两根大蜡烛和三炷香，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花圈和几个阴森森的纸娃娃挂在贴门上，周围撒上一圈黄纸，俨然设立了一座小型祭坛。

“你在做什么！”

阿婆没有理她，手里握着一只镇压邪祟黄铜铃，摇晃着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程云舟两步上前，拉住阿婆衣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撤掉！”

阿婆受到惊吓，面目扭曲：“别胡说！”她紧张地朝黑洞洞的安公馆内看了一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别说话，你听——是她回来了，是安家的小小姐回来了！”

程云舟心里发毛，半张着嘴，在昏黄的火光中看着那张蜡黄色的脸。

“嘘，嘘，快看，是安家的小小姐，你看她就站在那儿，就在那儿……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程云舟心跳加快，顺着阿婆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股幽凉的风从焦黑的、空洞的楼房中间吹过，像吹响了一支破了洞的风箱，吹动周围的蛇藤瑟瑟作响，在那无尽的黑暗里一个影子随风摇曳。

“别念了，再胡说八道就把你送警局去！”

程云舟一把扯下门上的花圈和纸娃娃：“赶快收拾了离开，别在这里搞事情！”

阿婆见她要拆坛，情绪激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天灵灵地灵灵，不是我老婆子不行，要是让鬼魂跑出来，咱们就都全完了……”

程云舟偏偏就不吃撒泼打诨这一套，抬脚就将祭坛踩得稀巴烂。

“再警告你一遍，这地方禁止明火，你再在这里装神弄鬼，当心你龙王奶奶拿水枪滋你！”

阿婆见过不少横的，却还没见过像程云舟这般横的！阿婆也算颇识时务，眼见也横不过程云舟，便将烧了一半的蜡烛捡进蛇皮袋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程云舟将花圈和纸娃娃撕下来，扔在地上跺了个粉碎。

重新回到路边，看见宋于微抱着胳膊半倚在引擎盖上。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在那里站了多久。

“一个有点痴呆的老人家，有必要和她较真吗。”

“是、是，你是大好人，我是大坏蛋！”

程云舟还没有消气，背过身去。

宋于微也不再多说什么。

“上车？”宋于微朝她背影打量一眼，见她站着不动：“随你，想走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她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刚拉开车门就看见程云舟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也不算太死板。

宋于微坐进驾驶室，启动车辆。

汽车驶入热闹的市区，霓虹灯的光影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车里很安静，听得见车轮压过道路的声音。

程云舟将头抵在玻璃窗上，只顾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迷离，神情落寞，很难得在这么长时间里她都忍住没说一句话。

一串电话铃声打破车内久违的宁静。

宋于微戴上蓝牙耳机。

“好，知道了，我和程队长已经在路上，马上回来。”

程云舟：“出了什么事？”

“何茂认识死者，但他不愿意多说，也不配合调查，他一到警局情绪就非常激动，还和负责问询的警员发生了摩擦。”

程云舟直起上半身：“那还等什么，快开车呀！我们赶紧回去，何茂这个人油滑得很，他不肯轻易说出来，为得就是撇清自己的利害关系，最大限度地寻求警方保护。”

宋于微从扶手箱里拿了警灯放在车顶。

“坐好。”

她清冷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轰了一脚油门。

程云舟感到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椅子上。

“喂，喂……你干什么……你慢点！”

在一片红□□带的闪烁中，车辆驶出车水马龙的商业街区，开进了海滨大道。

一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边是霓虹漫天的城市，车辆沿着这条新修的高速路蜿蜒飞驰。

程云舟被甩得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拉住头顶的手环，刚想叫出声来，一口咸湿的海风猛得灌进嘴里，生生将她的哀嚎给吞回了肚子。

宋于微关了窗。

程云舟终于喘过一口气，忍不住庆幸：算你还有那么点儿良心！

驶出海滨大道，车子爬上了一个陡坡，转过路口便是海城公安局。

宋于微将车停进市局大院，程云舟一把推开车门开始呕起来。

天杀的，她之所以申请一辆摩托，就是因为晕车呀！

没想到今晚就被宋于微给整出这么一手来！

好家伙，她明明看上去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怎么开起车来就这么生猛！

好，好，宋于微你行啊，喜欢开车是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开个够！

“休息好了就跟着进来。”

宋于微打开后备箱，扔给她一瓶矿泉水，独自先进了特勤大楼。

程云舟则一边骂她没良心，一边扶着花坛继续吐。

吐完，抬头看见月亮将榆钱树的影子投在了地上，忽然想起那个收废品的阿婆。

程云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她确实看到安公馆里出现了人影，只是当时被阿婆装装神弄鬼糊弄了过去。

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

如果她真在海城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去安公馆里看看！

那里可是她的家！

她是安家的小小姐，也是她的小公主！

可是，她会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现在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恐怕早就把自己给忘了吧。

不，不，也许她这些年也在找自己呢？

她说过的，她不会忘了毛毛虫！

……

胡思乱想了一阵，程云舟拧开瓶盖，猛地往嘴里灌水，突然又被呛得全部吐了出来，冰水顺着下巴流到了颈子里，将衣领全打湿了，她急忙拍去多余的水珠，从口袋里摸到个软软的布条，准备将就用来擦擦嘴。

抬起手来一看，竟是从宋于微衣服上扯下来的那半截袖子。

这怎么办，人家摆明是不要了。

要不扔了吧，等过两天赔她一件新的，或者请她吃饭，再不行就当众给她赔礼道歉，反正她想怎么解决都行。

程云舟觉得自己这几天特别神经质，像宋于微那样清高冷酷、又凶又狠的人，和温柔善良、爱说爱笑的她属于那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类人！

兴许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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