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悠远的钟声，燕暮回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他未曾见过的恢弘建筑，鬼斧神工恍若神迹。超出想象的巨大建筑，连四周的雪白柱子上，都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与人像。仰头便能看见极高的穹顶层层叠叠地堆套着，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小窗。同心圆的最中心处，是一幅圆形的壁画。

画上的人穿着燕暮回没见过的服饰。一人衣着华丽被平民簇拥着像是皇帝，人群在他身后熙熙攘攘跪了一地，而这位万金之躯的“皇帝”却面向另一群人低眉顺眼的跪着。

大概，是神吧。

单薄的布料盖在那群人身上，只堪堪遮羞。但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羞耻，男男女女神色欢愉地俯视着脚下的众生。其中一个人从飘舞的布料里伸出了一只脚，刚刚好停在下位者的跟前。

而那位“皇帝”，更是虔诚无比地亲吻着神的脚背。

仿佛获得了什么无上的荣光。

看得人眼晕。

阳光从窗口近乎垂直投射下来，落到人身上，好似神光加身。

确然是地狱。

燕暮回想。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他想起那座囚禁了自己百年的啄器塔了。

“不过是从一处地狱，挪到另一处。”

竟被那人说中了。

燕暮回躺在棺材一样窄小的休眠舱里，凝视着穹顶的壁画，无趣地移开了视线。

其他人已醒来了大半，各自聚集在一起，已然隐隐结成联盟。但不论分属哪个小团体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燕暮回的方向。

忌惮，却又止不住的贪婪。

孟星阙拿他的血肉做天材地宝炼灵药，众人是切实受益了的。更不要说此一遭，旱地拔葱般的白日飞升全仰仗燕暮回。

没人知道飞升之后会发生什么，若是能够独占此宝，何愁前路不通达？

燕暮回打量周遭，并不在乎那些灼人的视线。他能控制他们原地飞升，自然也能瞬息夺人性命。这群人的嘴脸他早就看得够够的，没什么新鲜的。

比较让他意外的是，站在自己旁边的三师弟，吕云仙。

登仙台上，燕暮回愿意放他一马，完全是因为无尽轮回里的某一次，吕赢曾经也有那么几回为了救他而死罢了。但真的要和好如初，重演什么兄弟手足的大团圆戏码……不管是对燕暮回还是对吕赢来说，都有点强人所难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假装没有这回事，恩仇都勾销。

燕暮回想不明白吕赢为什么没事找事。

兴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倒戈来得延迟又乏味，吕赢也回避着燕暮回的视线，但手上却还是将一瓶水递到了燕暮回的跟前。

“喏，他们给的，说是水。”

燕暮回点点头，接过矿泉水拿在手里。吕赢见他没有要喝的意思，不爽地撇撇嘴，瞧见他环顾四周后看向孟星阙的方向，更是嘟囔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燕暮回攥着水瓶的手紧了紧，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沉默。

人群另一边，孟星阙正在二师弟纪宁的陪同下巡视着整个建筑，还试图跟周围的看守搭话，情态是罕见的小心翼翼。

“仙长，敢问仙长，小仙……小仙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站在孟星阙面前的男生看上去极为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精致裁剪的黑色西装，搭配着简约的银色领带，但一看就是高级货。孟星阙不敢唐突。

“噗嗤——”

纵然是知道这些下界来的人风俗千奇百怪，沈之常也还是被逗笑了。虽说神道学院内无尊卑，但贱民出身的他还从未被人这样讨好过。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就好像这件事全然只有滑稽而已，没有半点荒唐与可悲。

孟星阙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自打从凡世出生就是公主，从小就是万万人之上，踏入修仙一途后更是天赋卓绝人人艳羡，何曾遭受过如此对待？孟星阙当即便气得涨红了脸，想发作却又不敢。

燕暮回靠在“棺材板”上，静静看着。他从未见过孟星阙露出过这样卑微而谄媚的姿态，一时间有些畅快，心头某处却又隐隐发痛。

即使是百年前，她失忆的那段日子也不曾如此委屈求全。

燕暮回从有意识起就在孟星阙身边，而今却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原来她也是可以待徒弟胜似亲子的。

原来她也是可以不那么高高在上的。

纪宁站在孟星阙身边，无助地看向四周，对上燕暮回的视线后眼里露出得救的神色。

“大师兄……”

还没等燕暮回回答，另一个穿着黑西装戴银色领花的女性看守便当头敲了沈之常一下。

“抱歉，他没恶意的。别太在意，”沈之棠安抚地笑了笑，神色间却比这些外来人还显得紧张些，“这里没那么多讲究的。也不用叫什么仙长……”

飞升者自来是可以直接定为A级的。他们姐弟不过贱民出身，从D级开始不知道豁出去性命多少次才有了如今B级的身份。眼下这些飞升者看着什么都好说，等他们了解了学院内的等级划分，知道自己曾经因为一个B级学生当众丢脸，难保不会挟私报复。

“嗯，这里可能和你们预想得不太一样，大家未来都是同侪，不用这么拘束。”

孟星阙的面色好看了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二徒弟居然向燕暮回救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纪宁一眼。

而后眼刀狠狠地剜向远处站着的燕暮回。

燕暮回不似纪宁，将师尊当成天。他是被孟星阙看不上惯了的，便也看不上孟星阙。

很快，沈之棠的话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里是神国的神道学院。神国是一切小世界的最终归宿，神国的子民皆为真神的眷属。你们作为飞升者，则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和学习，才能成为神国的公民。”

“所以我们飞升后还不能算是神？”人群中有人发问。

沈之棠莞尔：“神国只有真神才是唯一的神明。人只能无限接近于神，永远无法成为神明，除非真神选择了你做继任者。”

“好了，”打断了纷乱的追问，沈之棠继续说，“这些后续的教学中会教给大家的，目前大家需要清楚的是神道学院内虽然是无尊卑的，但是出了学院却有贵族、公民、平民、贱民的分别。”

“以下犯上是一级重罪，但也不要仗着身份肆意欺压低等人，被裁决庭发现了的话，除非是贵族以上等级，不然神宫是不会提供庇护的。”

神宫、神道学院，单从名字上看就和裁决庭不是一个风格。

燕暮回心里犯嘀咕，三个权力中心里有两个听名字就像是狼狈为奸，剩下的那个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裁决庭……要裁决什么？

在这个凡尘想象中的诸神乐土中，也没办法荡尽不平吗？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一身交领的黑色宽袍，倒是比那些五花八门的短衣更贴这帮飞升者的审美。

“好了，说那些做什么，裁决庭还不知道能苟延残喘多久，”林凡打断了沈之棠的话，“你们作为幸运儿，进入神道学院只需要虔诚学习如何侍奉真神。”

林凡一开口，沈之棠便恭敬地退下了。燕暮回没来由地想起头顶的壁画，心里有些堵得慌。

“要知道，即使是在神国，贱民也是绝大多数。”

“进入了神道学院，可以说你们已经踩在了亿万人的头顶。”

但还是要去争先恐后地亲吻真神的脚背是吗？

燕暮回觉得十分可笑，但看见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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