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Friends

（古须南路）

红色面包车行驶在砂石路面上，速度不快，被后面的黑色轿车超了过去，掀起一阵黄烟。

对面来了辆绿色三轮，灵活地躲开轿车，哐哐驶过一个大坑，司机被弹了起来，叼着烟穿过沙尘面不改色。

面包车驶上一座石桥，司机看到桥头的金属字牌“欢迎来到古须镇”，回头叫后排座的小女孩，“优悠，优悠，快起来，到家了。”

小女孩裹着外套侧躺，睡地正熟。

副驾驶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睡着了，等到地儿了再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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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须卫生所）

大夫聚精会神地低头写医嘱，写到一半，停下想了想，自言自语，又继续写，旁边坐着一位瘦弱的女人抱着孩子。

“你给这个药先吃一星期，看看情况，没事儿，小病。”

“好。”

趴在玻璃柜上写作业的周成真马上放下笔跑过去，拿走处方纸自告奋勇，“我去拿药。”

“记得拿绿色盒的。”

“我知道，福林药厂的。”

医生淡定地扣上钢笔盖，有点自豪地向女人说，“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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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店）

林月搬了把椅子坐在石台阶上写暑假作业。

一个矮壮的女人径直走进店里，肩膀挂着两个编织袋，手提两个黑色大塑料袋，把东西卸下后边休息边对说，“二丫，先别写作业了，过来帮我把东西收拾了。”

“还有两页就写完了。”林月的声音有点虚。

“你那作业还是我卖衣服赚的钱买的。”

“……”

“要怪就怪你那个不中用的爹。”说着，起身把货物拉到后面的试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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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

男人提着装有毛巾的塑料袋趴在澡堂售票的窗口，“一张，大人，再给我拿包洗头发的那个，便宜的。”

毛弘放下写作业的手，接过男人的钱，撕了张票和一包洗发膏。

“你爸呢？咋就你一个在这儿？”

“他去后面看锅炉了。”毛弘把票、洗发膏和零钱给男人。

“中用了，小毛都成小老板了。”男人笑着接过东西，朝后院的男澡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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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房）

男孩走进蛋糕房，只看到四个老太太在烤箱前面摆桌打扑克，老板娘在玻璃房里做蛋糕，敲了敲玻璃窗，试探性地说，“要一斤鸡蛋糕。”

“好，等一下。”老板娘手拿着裱花袋从玻璃房走出来，扭头朝楼梯喊，“陈旭！陈旭！”

没有等到回应，老板娘又喊了两声，才从二楼传来懒洋洋的女声，“干啥啊？我在看电视。”

“下来帮忙。”

过了一分钟，一个矮胖的女孩才叹气摇了摇头，从二楼下来，就看见方浩然两手插兜在那儿等她。

“一斤鸡蛋糕。”

“……哦、哦。”

01 陈旭篇A

古须镇并不是一个奢华的地方，消费水平比不上市区，但得益于周围村子，南边的纪公庙村，西边的炮营，东边的保和寨，北边黄河附近的几个小村子等等，所以镇上并不缺人烟。

十字路口是小镇的中心，附近最大的商业中心，古须集贸市场又是最热闹的地方。

离大路最近的是卖肉的，他们的受益最好。活鸡活鸭活鱼，刚sha好的猪，因此每次去都能闻到腥味，随地乱丢的鸡毛、鱼泡等等，但对有钱的人家，肉是不能缺的。

接着是米面粮油和蔬菜调料，有一列门店全是榨油和磨面的，只要机器打开，就能闻到浓烈的油香。调料香料的味道则是另一种感觉，不香，有点刺鼻。

除了豆芽豆腐有专门的门店，地里长的蔬菜一般是农民从村子骑三轮带来的，没有自己的门店，扔在地上，也有跑去广古路上和水果小贩抢位置的。

陈旭家的蛋糕房就在蔬菜广场的东边，服装市场西边，一栋二层小楼里。这是陈旭家房子，一楼做生意，二楼自己住。蛋糕房的玻璃窗上贴着“现场制作生日蛋糕”。

在贫穷人烟稀少的小镇上，蛋糕是奢侈品，大多数人没有过生日吃蛋糕的习惯，但相对有钱的也有，喜欢赶时髦。

陈旭妈妈在正州的蛋糕房学了手艺，回到古须开店，主要制作生日蛋糕和鸡蛋糕，还会从正州进一些糕点卖。

相比蔬菜广场的农民，陈旭家算是有钱人，虽然比不上正州的有钱小孩，生活条件也不错。

这天下午，陈旭妈妈在赶一个生日蛋糕，客户今天晚上要用，让陈旭刷和面用的不锈钢盆。

后门外的水池边，陈旭站在小板凳上，整根胳膊都伸进了锅里，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大冬天的，本来不锈钢盆就凉，水更冷，刷盆的时候还能往里面加热水，冲的时候只能用冷水。

“烦。”

奶奶叫来了牌友，四人坐在烘焙室里斗地主。

“还是你家妞听话，”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奶奶说，“俺家孙子让干啥不干啥，不写作业，给他/妈愁的。”

“现在小孩不都这样。”陈旭奶奶扔出一张黑桃七，“管不住，条件好了，脾气大了。”

“管上，黑桃尖儿。那还是不一样，俺孩儿说了陈旭考了学校第一名，还是班长，学习好，老师可喜欢了，就这都行。俺家孩儿学习太差了，整天就知道玩，他/妈说不让他上学了，找个活干算了。”

“这可不中啊，该上还是要上。不上学会行？将来努力考个大学。”

“就那脑子，考不上。”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响了，陈旭妈妈放下抹奶油的刀，从蛋糕制作室出来，看到四个老奶奶坐在烤箱旁边打牌，很是不解，拿起话筒，“喂？……优悠啊？回来了……陈旭在刷盆呢，有什么事阿姨帮你跟陈旭说……啊……好，好……好……”

挂了电话，陈旭妈妈问奶奶们，“你们咋坐这儿打牌？”

“这屋暖和，烤箱能当炉子用。管上！方片勾儿！”奶奶扔了张牌后，问，“谁打来的？”

“优悠，找陈旭的。陈旭！盆刷完了没？”

“优悠？”

“澡堂烩面馆老黄的孙女。”

来打牌的邻居奶奶拿了最后一张牌，“我记得老黄他孩儿不是在正州吗？人家都说小黄有能耐，在正州抓了不少钱。”

“这不是过年回来了，他爹身体也不行了，上个月刚从医院出来。”

陈旭提着不锈钢盆回屋，“叫我干啥？”

“优悠刚才打电话，让你明天叫林月一块去找她。”

“哦。”陈旭把不锈钢盆扔到搅拌机上就赶紧跑了。

陈旭妈妈指着不锈钢盆冲上楼的陈旭喊道，“把盆反过来控水。”

“一会儿。”

“陈旭！”

“等我看完电视！”

陈旭妈妈叹气，自己把不锈钢盆反过来扣在另一个更大的不锈钢盆里。

邻居奶奶问，“她急啥啊？”

“动画片，足球啥的，天天看。”

“人家说会看动画片的小孩聪明啊。”

“聪明啥，懒地不行，脾气还大，将来嫁人了，天天跟婆子吵架。”

一提起嫁人，老奶奶们来兴致了，“你还别说，我说了这么多年媒，现在的有钱人，可看中本事了。你妞聪明，考个大学，你家还有钱，肯定可多人来说，能多要点彩礼。”

陈旭妈妈回到制作室，“早着呢，小学还没毕业，说这干什么？”

“就有一点，你可别让她再胖了。胖了就不好说了。有钱人要的条件高啊，不是你挑人家，是人家挑你了。”

陈旭妈妈回到制作室，“她还小，谁知道以后什么样。”

“大了就不好减了。我说过一个，炮营那边，二十七八了，还没结婚，就是因为长得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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