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国驻京国信使华阳，化名杨骅，以女身入隆朝庙堂，引发广泛争议，人送外号“服妖”。
她与御史中丞苏恨水辩论自己入仕的正当性，从早朝面对面一直斗到邸报纸页间，不改本色，不失官职，不胜而胜。
侍御史陈瑾为了维护苏中丞，欲凭借口舌折服她，反被她一拳撂倒，可见道理不敌拳头硬，此为二胜。
每每交锋，她大胜，言官败，此为三胜，战绩可查。
灞原王府的小小司官张侃，面对这般强大的对手，实在殊无胜算，被琉兵团团围住，立刻认了怂。
只他心内还在紧锣密鼓地谋划着——梁州青族惯用瓮罐密封百类毒虫，听其互啖互杀，经年启封，必有一虫尽食诸虫独存，此即为蛊。
蛊毒千品，种种不同，中毒者有的三年方死，有的一月或百日即死，总归是至阴至寒之物。
只消设法激活蛊虫，便能催发其体内的毒素。
张司官仓促间出此下策，正是为着趁乱混进琉人的营地，给女使者下一剂猛药，助她早早毒发归西。
匆匆一见，他观察到她额热、面红、盗汗，愈加笃定蛊毒已深入她肌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眼见近前的华阳疏于防范，张侃伸手探进袖中，摸出一个锦囊——
锦囊里装着云梦山密林采来的土粉。
他从伍縢御前复命前换下的外袍、櫜鞬等物上偷偷搜刮来泥土，用火炉烘干研磨成粉末。
张侃抓了把粉末在手，突然扬在她脸前：“杨大人！你殴打朝廷命官，就是告到圣上那儿，小人也不怵！”
华阳及时一个后撤步，不过还是被粉尘迷了眼，唰地涌出泪来。
“啊嚏！啊嚏！”她红着眼打喷嚏，有些着恼，“给我通通捆起来，押去讨个说法！”
琉人侍卫依命行事，做完后清点一番，算上张侃，共计八名闹事者，全是灞原王府的下人。
贺莱请示道：“皇帝大摆庆功宴，寿王也在宴上，这会子闲着的，应该仅剩下灞原王了……”
他吞吞吐吐，不免把事态往坏了预估，“这事儿本是他在捣鬼，他可能承认么？”
“哼！冤有头债有主，认不认是他的事，找不找是我的事！我们难道怕他不成！”帝姬头一仰，“走！”
她带队杀到高弘的营房，意料之中地被门口守夜的士兵拦下——
“杨大人，对不住，郡王已经歇下了。外头就是出了天塌的大事，也请您改日再来。”
她冷笑一声，左手扣住张侃的后颈，右手拔剑出鞘，贴在他的咽喉处：“哪怕这样，灞原王也不管？”
“哪怕这样，吾等也不能惊扰郡王。”士兵们完全没将琉使的威胁，以及张司官的性命放在眼里，“望杨大人见谅。”
张侃一阵悚然，下意识吞咽了口水，滚动凸出的喉结擦在剑锷上，立时划出极细的血痕。
疯了！疯了！这女人既不顾全大局，也不在乎声誉，根本就是疯子！
奈何他受制剑下，动弹不得，只得斜眼观测华阳的面色，好声好气地哀求道：“杨大人，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怒呢？”
他缓慢抬起手臂，带动指头，蜻蜓点水一般轻落在剑脊上，“您瞧瞧您，雄豪气猛如焰烟，疑似天授武神仙！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本官打白怀陆路一路行来，暂时没有机会见到大海。”
她竖起剑刃抵向他的下颚，吓得他赶紧撒手，“要不，本官先剁了你的头，以血祭剑，再抽时间去做那跨海斩长鲸的豪杰事？”
张侃急了：“哎哎，使不得，使不得的！您大人有大量，没的让小人卑贱的血玷污了宝剑，是也不是？”
贺莱在旁，估摸着凭帝姬这暴脾气，她还真有可能一剑刺下去，反正她担得住后果。
下一瞬，就见她移开百炼剑，横起一脚踹击张侃的膝窝，使其跪地。
剑尖转而对准隆人士兵，她高喊道：“灞原王！你出来！别躲在帐子里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装睡！
“你有胆子闹我营地，没胆子与我对质？快出来！”
“快出来！”琉人跟着集体喊话。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沉默。
张侃双手反剪在背后，犹豫是磕个头继续求饶好，还是趁其不备，膝行逃开一些好？
他偷眼望望夜色，猜测这会子差不多是三更天吧？灞原王势必不会出面了……
出面救人的，另有其人。
一个温润的声音忽地插入这片喧嚣之中。
“杨大人，请息怒。”
——无人理会。
尊贵的琉国驻京国信使忙着带队催逼高弘现身，气贯长虹，俨如叫阵。
那个声音尴尬地重复了一遍，被张侃听去了。
他喜出望外，扯开嗓门狂吼，以便引起琉使的重视：“啊！小人张侃！拜见钦差！钦差到此贵干？啊啊！啊啊啊！”
这一招果然奏效，华阳受惊，一回头：“哟，顺意？你怎么来了？”
“小人见过杨大人。”宦官谦卑地来到她跟前，先行礼，再宣旨，“奉圣上口谕，请杨大人移步行在所。”
*
其实这一场斗殴，早在晚宴时分，便已传到皇帝耳中。
高泽有心离席处理，生怕华阳受了外伤，或受了欺负。
可是寿王也在，苦口婆心规劝皇帝莫要冲动，眼下满座的将士都盯着皇帝，皇帝冲出去了还得了！
假使事后言官问他一个“偏袒外族，纵容服妖，处事不公，枉法成招”的大大的罪名，不就等于为争论不断的质子回朝一事，平添更多舆论阻力了吗？
弟弟高云的名字既出，高泽一番权衡利弊，最终忍耐地坐回原位，直到曲终人散场，方才传召华阳。
他冷眼观着她傲然步入房中，苦笑扶额。
那句话怎么说的？
琉使门前是非多。
先是陈瑾，再是张侃，还恨不得跟高弘当面起冲突……
“使君啊使君，不是朕批评你，你这儿怎么老不和平呢？”高泽开门见山道，“俗语说：‘人洗三澡，命比纸薄；人洗五澡，祸事易找’，洗澡不成便罢了嘛！
“你今既如此，他岂肯干休？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这毕竟是他登极以来，主持的第一场皇家围猎。
他幻想着，一场春蒐，又可以奋赫斯之威，又可以享山野之乐，岂不是美事？结果每天都有人坏事。
襄太后听说皇帝遇刺，连发三封传书催促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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