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杜存荀打算今夜在此留宿,脱下夜行衣问年楚要衣裳换,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好先躲到屏风后。
伴着房外传来的隐隐乐声,有人轻轻叩门,“沉香,花娘要改舞步,叫咱们过去呢。”
年楚应了一声,门外人便走了。年楚翻出来一套新衣裳给杜存荀,就要跟着去,杜存荀拉住她低声埋怨,“这花娘不用睡的么?况且这改舞步又不是改曲子,将你叫下去做什么?”
年楚拨开她的手,“你又不是不知,花娘向来要求尽善尽美。”
“你走了,我一个人待着也乏味,不如我也过去瞧瞧。”
年楚拦住杜存荀,“花娘这几日派了许多人盯着,生怕舞步被其他青楼偷了去。你别添乱。”
杜存荀只好抱着新衣裳下楼溜进了浴房。
浴房用竹板隔开,分成几个小的隔间,水汽氤氲,还能听到几位楼里的艺伎边洗身子边娇声软语在浴池里互通八卦。
杜存荀选了个稍偏僻的隔间,褪去全身衣裙后,整个身子慢慢滑进浴桶中。
太舒服了。
怪不得这云想楼的女子都十分香软。
等到胸中再无气可呼出时,杜存荀才将头浮出水面,开始小心翼翼擦洗身子和长发,尽量不发出大声响。
艺伎们还在谈论着,时不时轻轻笑出声来。谈论的无非是客人间各种风流韵事,还有临近的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于晏州的青楼而言,向来是能顶天的大事。晏州三年办一次花魁选秀,届时朝廷官员大多会应邀前来为喜欢的艺伎添上一票,皇帝若是起了兴致,也会来选个合眼的带回宫里当消遣。
因参选的都是各家青楼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万种风情,且各花入各眼,故大会与其说是选花魁,不如说是美人们借此契机为自家青楼博些名声。
本次选秀,花娘虽势在必得,但也不敢懈怠,日日紧盯自家姑娘练舞,只盼着那袅娜的身段能多勾走几个大官的魂,给她送来好几车的金银。
杜存荀静静听着,忽然听到了沉香的名字。琴师已经病愈回来,沉香顶替了另一个要上台的艺伎,这几日正在练舞。
“……初七就要选了,沉香哪里来得及……”
今年的花魁大会,定在七月初十。
今日已经是七月初二了。
年楚要上台。
杜存荀匆匆擦干了身子来到大堂,没看年楚,赶回房间,年楚正往耳边挂面纱。
“我听人说,你也要上台。”杜存荀刚赶上来,气息还有些乱。
年楚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被平静覆过,“楼里有个姐妹扭到了脚,我央求花娘让我来替她。”
杜存荀心里了然。单论舞姿,年楚比不得楼里其他姑娘,若不是她自告奋勇,花娘不会无故叫她来顶替。更何况她左眼下还留有一道细长的刀疤。
虽然那疤痕一眼看过去并无不妥,但年楚平日待客时还是会在左眼周围描上花来掩饰。估计是刚卸了妆,花娘看不惯,这才遣她回来戴上面纱。
花娘识人无数,看出年楚是个美人胚,就是当今云想楼最美的女子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故年楚初进云想楼的那些日子里,她托了不少人,也使了不少银两,到处寻医问药,想要祛掉年楚脸上的细疤。
只可惜收效甚微。
那些膏药是否有用,杜存荀无从知晓,毕竟它们出了花娘的口袋后,转眼就被年楚关进柜子里落灰。
脸上留着疤的年楚也像那些膏药一般,被花娘隐于琴后,不轻易引荐给来客。
“可你脸上的疤……”
杜存荀定睛去瞧年楚脸上的疤痕。眼角下,那疤痕已经淡得快要看不出。
“花娘说了,若是我成了花魁,她就不会将我卖给张平做妾。”年楚抬手去抚左眼,早已不似先前的突兀触感,“再过几日,就会完全消掉了。”
“可是……”
可是,等你成了花魁,身价高涨,我那点酬金,到时候又怎么足够将你赎出来。
“杜尧,你不可能永远都帮我。”年楚擦去杜存荀额角因跑动而出的薄汗,笑,“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言尽于此。
——
杜存荀夜里回到陆府时,陆辰竹正孤零零一个人跪在小院里。
季庄房里亮着灯,挽娘也还没睡。
杜存荀走到陆辰竹面前,问他出什么事了。
陆辰竹红着眼眶,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抿着唇一句话不说。季庄听见声响走出来,说是陆辰竹在夏家动手打人,挽娘罚他跪一个时辰,等他知错才愿意见他。
现在一个时辰早已经过了,他不认错,挽娘不见他,他就这么一直跪着。
“为何打人?”杜存荀蹲下问陆辰竹。
陆辰竹泪珠子先掉了几颗,才下弯嘴角说谢初笑他笨,笑他长不大,还笑他娘亲死皮赖脸留在陆家,肯定跟陆行有过苟且之事。
听到谢初的名字,杜存荀就觉得头疼。
谢初是谢家的小公子,如今也拜在夏恭门下读书。
谢家仗着皇帝器重,行事一向嚣张跋扈,公子小姐们受家风熏陶,也都养成了目中无人的刁蛮性子。但她没想到,陆辰竹这才第一天进学,就和谢初生出了嫌隙。
“辰竹先向娘亲认错,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与辰竹一起去给谢小公子道歉赔罪,好不好?”季庄劝。
“我不要。他也有错。”陆辰竹憋着泪,胸口不停起伏。
“先打人就是错了。如果辰竹习武是为了先打人,师父以后再也不教你武功。”杜存荀站起来,“辰竹这样做不是保护娘亲。”
她虽然也气不过,但毕竟陆辰竹打人在先。
她闲暇时简单教陆辰竹一些防身的招数,也算是对得起他一声“师父”,虽不至于伤人,但有师父这个名分在,真要责怪起来,陆行总能怪到她头上。
陆辰竹果然马上抬头,“不要......”
“那辰竹向师父保证,以后不会先对人动手。”
陆辰竹动动嘴唇,知道杜存荀没有与他开玩笑,鼓着腮帮子答应。
杜存荀将他扶起来,“现在去找娘亲认错,明日去向谢初道歉。”
陆辰竹跪了太久,膝盖疼得站不起来,杜存荀将他一把抱起,敲响了挽娘的房门。
母子俩和好后,杜存荀与季庄挑明,“谢家不会接受辰竹的道歉。”
谢初是谢家的掌中宝,在谢家里都怕磕了碰了,被陆辰竹这个不受待见的陆家庶子打了一拳,怎么会善罢甘休。
“辰竹自己回来的?”杜存荀又问。
“夏夫子差人送回来的。”
“夫子有说什么吗?”
季庄想了想,“没有。”
看来夏恭想要置身事外,让两家自行解决这场纷争。
“大夫想让辰竹如何向谢家道歉?”暂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杜存荀问季庄有什么主意。
季庄被问住。
还能如何道歉,低头认错,再送点谢初喜欢的物什。小孩子之间的恩怨总不会太复杂。
杜存荀接着又问,“季大夫知道谢初喜欢什么?”
“......不知。”
杜存荀料想即使谢初不原谅陆辰竹,在夏家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便想着先将此事搁置下来,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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