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汁，顺着殡仪馆的飞檐缓缓淌下，将整座建筑裹进浓稠的静谧里。
唯有大厅角落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玻璃窗，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投下一小块温柔的光斑。
R先生指尖捏着一本磨平了棱角的日记，纸页边缘泛着陈旧的米黄色，指尖划过字迹时，能清晰感受到墨水渗透纸张的厚重感。
这是今天那位老人的遗物，字里行间全是对老伴儿的思念，从年轻时的青涩告白，到晚年的柴米油盐，字字句句都像针，轻轻扎在R先生心上。
他从事这份特殊的工作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却依旧会被这些细碎的温情打动。
“咔嗒”一声，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R先生的思绪。
他抬头，看见池鸢端着一杯热咖啡站在门口，白色的毛衣衬得她眉眼格外柔和，手里的咖啡冒着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的半边脸颊。
“收尾资料我帮你核对过了，都没问题。”池鸢将咖啡放在他手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快趁热喝了，你都熬了两个通宵了，该好好睡一觉。”
R先生拿起咖啡，温热的触感顺着杯壁蔓延到全身，驱散了熬夜带来的寒意。
他看着池鸢眼底的关切，原本布满疲惫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像被星光点亮的夜空。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个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殡仪馆门口的女孩到底图什么。
但他清楚，若没有池鸢，自己恐怕早已被繁杂的工作压垮，不知不觉间，心底对这个温柔又坚韧的女孩，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
空气里静悄悄的，却没有丝毫尴尬，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像春日里悄然融化的溪水，温柔而绵长。
R先生低头抿了口咖啡，醇厚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
他抬眼看向池鸢，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发梢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安静，竟让人有些贪恋。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池鸢转过身，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R先生点点头，看着她拿起外套，推门而出。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色，也带走了空气中那抹淡淡的馨香。
他坐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咖啡的温度，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池鸢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关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起圈圈涟漪。
他拿起桌上的日记，轻轻合上，放回档案袋里。
池鸢离开办公室时，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刚走到殡仪馆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是盛明栩。他穿着一件深色外套，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落寞，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又清瘦了些。
“池鸢小姐。”见她出来，盛明栩快步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精心塑封的旧照片，小心翼翼地递到池鸢面前，“你能再帮我看看吗？这是我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时隔几日不见，池鸢觉得盛明栩好像又瘦了。下颌线愈发锋利，眼下淡淡的青影没掩住眼底的执拗，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郁的禁欲感，和记忆里那个张扬跳脱、处处跟她作对的“大坏蛋”判若两人。
她接过照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视线。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和眼前这个眉宇紧锁的男人有几分神似。
池鸢端详着，心里莫名掠过一个念头：这样沉静的盛明栩，倒是比从前顺眼多了。
只是这份安稳，像风中烛火，不知能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我再帮你问问R先生，看看旧档案里有没有相关记录。”
池鸢把照片还给他，语气比平日柔和了些，“你也别太熬着，身体垮了，怎么等消息？”
盛明栩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塑封边缘，低声说了句“谢谢”。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高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容青涩明媚，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只是照片边缘已经泛黄，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显然被人珍藏了很久。
“我妈妈当年因为和我外公外婆赌气，一个人离家出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任何消息。”
盛明栩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颊，眼神里满是思念，“我查了很久，才知道这里以前不是殡仪馆，是一家小旅馆，也是我妈妈最后去过的地方。”
这时，R先生也走了出来，听到盛明栩的话，他拍了拍盛明栩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别太着急，我会帮你翻阅馆里的旧档案，也会去走访当年住在附近的老邻居，一旦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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