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悦一直觉得,老贼头大概是让阿芦给气死的。
当年老贼头用半张馊饼从人牙子手里换来阿芦,本指望多个机灵帮手,结果手把手教带了三个月,就把人扔到苗悦跟前,再不过问。
这小子要么是小时候饿狠了,伤了根本,要么是天生少根筋,总之是个缺心眼的。
失主一句“我娃饿”,他就能把到手的钱袋原封奉还。捕快一句“放下武器赦尔无罪”,他真把撬门的钩子全撂地上。
苗悦好歹继承了老贼头一半手艺,也正儿八经磕过头敬过茶。
而阿芦,连“徒弟”二字都还没写全,就被师父弃了号,那点望风的本事还是苗悦这个半吊子教的。
这不,阿芦再次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那逢人便信的天赋,已经一口一个“李公子”叫上了,估计连他俩守驿站偷香炉的原因,也一股脑全告诉人家了。
苗悦推开阿芦:“我要和李公子谈点事,你出去等着。”
秦娘子闻言,看了那贵公子一眼,得到示意,也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苗悦看向李公子。
“李公子。”
那公子微微颔首,优雅内敛。
“在下姓李,单名晏,海晏河清的晏。”
苗悦笑笑,道:“阿芦那傻小子肯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给您了,您的诚意我也看见了,一句话,您要我做什么?”
“姑娘愿出手相助,李某十分感激。”李晏诚恳道,“事成之后,姑娘与阿芦可随我的车队一同入衡州城,若需安家费,李某也定当帮衬。银钱于我,身外之物,姑娘尽管开口。”
苗悦摆摆手:“这是后话了,先说说到底什么事吧,我能不能做得成,未可知呢。”
李晏垂眸,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片刻后,他抬起头,望着苗悦,缓缓道:“人之性情,皆由记忆堆垒而成。有人因一段记忆耿耿于怀,终身阴郁,也有人忘却前尘后,判若两人。姑娘以为如何?”
苗悦指尖微蜷,她当然懂“记忆”的重量。
上一世,她背着书包,在和平的晨雾里跑过人行道。
黑板上的粉笔末、课间操的音乐声、校门口的臭豆腐,当时只道平常,现在想来全是暖的、亮的、安全的。
即便在乱世中生活了十六年,即便她做贼、翻墙、骗人,那些记忆始终清晰。
每到深夜,她仍会用现代的方式在心里默数,一只羊、两只羊……假装自己躺在有空调的小房间,房外没有更鼓,只有冰箱的嗡嗡声。
反观阿芦,自幼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竟觉得动荡生活本就平常,对苗悦执着于寻找乐土不以为然。
苗悦赞同道:“可以这么说,我们是谁,全看我们忘不了什么。”
见她同意自己的说法,李晏微微挺直了身体,更加执着地盯着她。
“姑娘觉得,倘若进入一个人的记忆,抽去其中几块基石,换上新的梁柱,他的性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苗悦闻言,心中一震,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桌案。
鎏金香炉中剩余的半支香显得格外醒目,它那独特的红色烟雾和带着腥气的甜腻香气,以及过于真实的梦境……
苗悦指着它,脱口道:“你是说,这香能让人进入别人的记忆?!”
李晏温和无波的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诧异。
这姑娘的反应速度超出他预料,如此离奇的事,她竟一下就抓住关键。
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他点头,道:“此香名离魂香,闻之可进入他人记忆。只要找出记忆中最关键的几处,用新的记忆替换它。这些新的记忆会在心中生根,仿佛真实发生过一样,以此来改变他的想法。”
苗悦接受这个说法并不难,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有不少关于潜意识、梦境、记忆的理论,建立在这些理论基础上,衍生了无数的影视剧。
只是她一直认为,这么科幻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急走两步来到桌边,细细观察。
这香比寻常香更为粗壮,暗褐色,似乎还有些潮湿。
“别碰。”李晏跟过来,颇是紧张,“只有这半支了。”
“有毒?”苗悦问。
“没有。此香暗合三魂七魄之理。人寐时,天魂游太虚,地魂守尸骸,命魂主梦寐,离魂香便是缚住命魂的引子。秦娘子花费数十载光阴研制此香,集百草之精,合五行之华,佐以龙涎雪莲,历经九炼方成。于人无害,且有凝神静气之效。”
苗悦道:“所以我刚才不是做梦,而是进了一个人的记忆中,里面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李晏道:“真实,却也非真实。他们都是这世上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但你见到的,是记忆主人的印象残片,如镜花水月,虽有其形,却非其质。”
“要如何苏醒?”
“闻此香者,有三般苏醒之法。其一,待香燃尽,自然苏醒,醒后并无异样;其二,借外力强行催醒,此举会令人疲惫不堪,不过调养一两日,亦可渐复;其三,若记忆内时间与现实达到一致,未来诸事皆未发生,也就不存在记忆,即便香未燃尽也会自行苏醒。”
苗悦闯进来打翻香炉,离魂香断为两截,余烬只燃烧了片刻,便自行熄灭,于是她就醒了。
苗悦不安:“我只闻了那么一点,就可以在里面度过一天一夜,要等整支香燃尽,岂不是会过上百年?人的寿命都没有那么长。”
李晏道:“记忆之主二十有七,故于其间停留,至多二十七载。若所附之人死亡,会即刻化身为另一段记忆中新的人物,此过程中的时间跨度,亦会依年限而减。”
“好神奇啊。”苗悦感叹着,随口道,“你要让我进入谁的记忆?”
李晏站在她身边,原也是瞅着离魂香的,被她冷不丁一问,险些脱口。
他愣了一愣,又看了眼苗悦,之后缓缓坐回椅子。
苗悦没得到回应,扭头看他。
李晏静了片刻,问:“你离开长安多久了?”
苗悦算了算,说:“快五年了。”
“用五年从长安来到衡州?”
苗悦说:“一开始没有目的地,只想寻一处不打仗的地方,总也找不到。后来听说衡州不错,这才……”
她耸耸肩。
李晏问:“你可知如今的长安城什么样?”
苗悦说:“我离开时牛焘还在,后来圣人回来了,这五年未听到其它大变故,应该和之前差不多吧。”
李晏摇头道:“圣人身陷神策军中尉之手,连批一道奏折都要看董全忠脸色,更遑论调兵之权。牛焘的叛军驻扎在关外。长安看似太平,实则如纸糊的灯笼,一粒火星便会烧作焦土。”
苗悦扯扯嘴角,道:“圣人再苦,苦得过城墙下啃观音土的百姓?”
李晏并未因她语气中的不敬动怒,他声音沉静:“圣人身居九重,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奏章之上,字字血泪,岂会无动于衷?只是如今皇命难出宫门,政令难达州郡,纵有悲悯之心,亦缺雷霆之手。”
他的目光穿透墙壁,望向遥远的长安:“我此行,便是要寻一个破局之法。斡旋、权衡,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好过坐视大厦倾覆。”
苗悦问:“又是圣人,又是皇命,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晏缓缓坐直身体,眼底的温和褪去,收敛的气势一寸寸展露,露出世家公子特有的矜贵与威仪。
“在下李晏,蒙天恩署理太常寺少卿一职,亦为襄王第四子。昔日曾为圣上伴读,此番出行,乃奉密旨行事。”
苗悦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怔愣。
她从长安来,见过太多达官贵人落魄的模样,也曾见圣人仓皇出逃的狼狈。
乱世之中,局势瞬息万变,今日还高高在上的王爷,明日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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