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听筒里的机械女声第三次传出来时,带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冰冷,像根细针扎在林洛筠的心上。她捏着手机,磨砂外壳被掌心的汗浸得有些发滑——这是萧秋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特意选了沉稳的深灰色,说“配你的法官制服正好”。此刻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界面,萧秋的头像亮着,是在洛阳石窟拍的侧影,阳光透过壁画的缝隙落在她鼻梁上,格外动人心弦。
正午的阳光正晒,照在林洛筠的法官制服肩上。制服第三颗纽扣被晒得发烫,贴着锁骨处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灼意。书记员抱着厚厚的卷宗从走廊那头过来,到了门口才放慢脚步,笑着往她空荡荡的办公桌瞥了眼:“
林姐,今天萧副主席没来蹲点啊?往常这时候,她的车早停在楼下了。”
林洛筠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从她还是区法院那个连庭审记录都要反复核对三遍的实习的审判员开始,每个工作日的午休时间,萧秋总会准时出现在法院门口。有时是抱着本刚买的的《东京梦华录》;有时提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刚熬好的绿豆沙,冰袋裹得严严实实,摸到手里还带着凉意;更多时候只是斜倚在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Macan旁,车钥匙在指尖转着圈,嘴里叼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看见她出来就眯起眼睛笑,阳光落在她笑起来时的眼睛里。
那车是许山晴送的结婚三周年礼物,林洛筠还记得萧秋第一次开它来接自己时,特别别扭地说“这玩意儿太扎眼”,结果转头就载着她穿街过巷,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找那家藏在裁缝铺后面的旧书摊,车胎蹭到路边的石阶时,萧秋比蹭到自己的马丁靴还心疼。
可今天,楼下空荡荡的。不仅没有萧秋的人影,连那串熟悉的手机号,也固执地重复着“暂时无法接通”。
林洛筠盯着办公桌角那只保温杯,杯盖边缘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菊花瓣。里面的菊花茶早就凉透了,浅褐色的茶汤里,杭白菊的花瓣全都沉在杯底。她看了两秒,突然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车钥匙串上的法官徽章撞到一起,发出“叮”的轻响。
“林姐,下午两点的庭前调解……”书记员在身后喊,声音里带着点犹豫。
“推迟一个小时。”林洛筠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指尖触到门把手时,才想起忘了带案卷。但此刻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像团越滚越大的棉絮,堵得她只想立刻见到萧秋。
萧秋的家在城郊的山溪别业,车驶出法院所在的老城区。两旁的树长得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十分钟后,那栋灰白黑三色的现代别墅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外墙用的是葡萄牙进口的石灰石,表面带着细密的凿痕;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像面巨大的镜子,把头顶的流云和远处的青山都映了进去,远远望去,仿佛房子是从山里长出来的。
电动铁艺大门感应到车牌,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柱上的感应器发出“滴”的轻响。庭院里的喷泉水柱正随着预设的节奏起落,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萧秋去年在花坛里种的,许山晴特意让人在花丛下埋了自动灌溉系统,说“省得她总忘了浇水”。
林洛筠把车停在停车位,刚推开车门,就听见智能门锁“咔嗒”一声轻响。门从里面滑开时,带起阵混合着墨水与玫瑰的凉风——是萧秋常用的香薰味道。
许山晴站在门前的光影里,身上还穿着套黑色的西装,意大利的面料挺括却不僵硬,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她刚从嘉秋赶回来,西装裤的裤脚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褶子,显然是走得急了。
一看见林洛筠,她先是微微一怔,那双总是带着商场锐气的眼睛里闪过丝讶异,随即弯起柔和的弧度,声音比平时在酒会上温和了许多:“洛筠,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刚炖了冰糖雪梨,进来坐。”
“阿锦呢?”林洛筠侧身进门,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开放式的空间里,四尊黑板岩柱体从地板直抵天花板,柱体表面的天然纹理像幅抽象画;雾面洞石的茶几泛着细腻的光泽,上面摊着副没下完的围棋,黑子围了白子半圈,却在右上角留了个微妙的缺口——是萧秋惯用的手法,总爱在看似绝境里留条生路。
“秋秋在后面的射箭场。”许山晴伸手接过她的公文包,指尖触到皮革时微微迟疑了下——大概是感觉到包身的重量,她抬眼时眼里多了点了然的温和,
“早上和她整理书房,翻出了大学时那把反曲弓,说手痒了,非要来几箭。我让司机把护具和箭筒都送过去了。”
林洛筠愣了愣,脚步下意识地停在客厅中央。她知道萧秋会射箭,却从未真正亲眼见过。记忆里的萧秋虽然很闹,但工作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的,比如在文联的修复室里,她能用镊子夹起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纸,对着台灯看一下午;在书房刻章时,她会把印石垫在软木垫上,刻刀落下的力道均匀,朱砂粉落在白色衬衫上也浑然不觉。那样的阿锦,怎么会和射箭这种需要爆发力的运动扯上关系?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中央那个红丝绒盒子上。盒子敞着口,里面躺着枚刚刻好的印章,是块通透的青田冻石,质地温润。印面朝上,两个古朴的篆字“彀空”刻得刚劲有力,笔画转折处却留着细腻的圆弧,是萧秋独有的刻法——刚柔相济,像她的为人。
“这是前几天整理旧物,从她的箱底翻出来的。”许山晴端来杯温水,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
“她说最近在修复那批明代兵书,《武备志》里讲弩机构造,说‘弓力胜三石,矢发如流星’,就非要亲手试试。”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我陪你过去吧?刚把冰好的酸梅汤装了保温桶,正好给她解解暑。”
林洛筠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她低头喝了一口,温水带着淡淡的矿物质甜味,大概是别墅后山引来的泉水。许山晴总是这样,对萧秋的心思了如指掌——知道她看古籍时会忘了时间,知道她练起东西就不知疲倦,知道她此刻没接电话,绝不是故意冷落,只是沉浸在某件事里,像当年修复那本《淳化阁帖》时,连许山晴的生日都差点忘了。
林洛筠认真的看着茶几上那枚“彀空”印章,突然觉得心里那点焦躁,像被这屋子的安静悄悄抚平了。
射箭场在别墅后方的小山坡上,是许山晴特意为萧秋打造的私人场地。整饬的箭道延伸至三十米外的草靶区,遮阳棚下陈列着各种型号的反曲弓和复合弓。正午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笔直的箭道上,将地面晒得发白。十几个草靶在远处的树荫下一字排开,最左端的那个靶心插着几支箭。
萧秋就站在离靶三十米远的位置。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卡其色工装裤,脚上是双黑色的马丁靴,左手戴着护指,右手握着一把黑色反曲弓。阳光穿过她微垂的眼睫,她的神情专注,仿佛一下就可以一发入魂,像她最喜欢的王者荣耀英雄伽罗一样在瞬间拿到MVP。
“她从早上十点待到现在了。”许山晴说道,,
“说想试试不同拉力的弓,找到她最适合的手感。”
萧秋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林洛筠,她先是一怔,随即弯起眼睛笑了,护指蹭着弓弦朝她挥挥手:
“洛筠,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你恐怕是要把射箭场当成家了。”林洛筠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弓上。那是把竞技反曲弓,握把处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连电话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嘻嘻,我手机放包里忘看了。”萧秋放下弓,从旁边的帆布包里摸出手机,果然屏幕是暗着的。她随手将手机递给走过来的许山晴,许山晴自然地接过去揣进自己的西装口袋,又从包里拿出块干净的毛巾,仔细地替萧秋擦了擦额角的汗。
“洛筠,你要不要试试?”萧秋转身拿起另一把稍轻的弓递给林洛筠,
“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拉弓能松松肩背。”
林洛筠接过弓,入手比想象中沉。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却被萧秋伸手按住了肩膀:“放松点,别像在法庭上面对被告人似的。”
许山晴不知何时搬来两张折叠椅,又从保温箱里拿出冰镇的酸梅汤,插上吸管递过来:“先喝点水,正午的太阳毒,别中暑了。”
林洛筠接过杯子,看着许山晴自然地替萧秋调整护指的松紧,低声说“左手手腕别太用力,上次修复那本《武经总要》时不是说酸吗”,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意。许山晴是嘉秋集团的总裁,在商场上以果决凌厉著称,可每次在萧秋面前,她总是这样,眉眼间的锐利会尽数化作温柔,连说话的语速都会放慢半拍。
“来,我教你。”萧秋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站到林洛筠身后,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导着她握住弓把。“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重心放低,想象自己是棵扎根在土里的树。”
林洛筠依言调整站姿,却总觉得浑身别扭。刚结束一个麻烦的诈骗案,被告人当庭翻供,受害者家属在法庭外哭着,她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松懈,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感。
“别憋气。”萧秋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吸气,感受胸腔打开,然后缓缓呼出。对,就是这样。”
她的手指很稳,却异常轻柔。先是调整林洛筠握弓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搭在弓把下方,“前手要像托着一杯水,既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再教她搭箭,将箭尾卡在弓弦的凹槽里,主羽朝向自己,“箭身要贴紧弓臂,就像贴着最信任的人”。
林洛筠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几年前她刚进法院,第一次独立办案就遇到棘手的家暴案,受害者当庭撤诉,她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哭了半个小时,是萧秋蹲在她面前,用手擦掉她的眼泪,说“别难过,我们能做的,是让更多人有勇气不撤诉”。
“洛筠,现在开始拉弓。”萧秋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前手推弓,后手勾弦,慢慢向后拉。肘部抬高,像要去够天上的云。”
弓弦逐渐绷紧,发出细微的声音。林洛筠能感觉到手臂的肌肉在颤抖,肩膀不由自主地耸起来。萧秋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的肩膀往下压:“沉下去,想象压力顺着脊椎流进地里。你看那些草靶,它们就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跑。”
她的指尖划过林洛筠的肩胛骨,那里因为常年伏案看卷宗,已经形成了顽固的结节。“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萧秋叹了口气,说道,
“就像当年你在律所实习,明明是别人犯的错,你却替人家写了整整三页的情况说明。”
林洛筠的眼眶微微发热。十年了,好像不管她藏得多深,萧秋总能一眼看穿她的故作坚强。
“好了,瞄准。”萧秋引导着她将弓弦拉至鼻尖处,“眼睛盯着靶心,别管箭头晃不晃。记住,不是靠手臂的力气,而是靠后背的力量带动。”
正午的阳光穿过弓弦的缝隙,在林洛筠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处的草靶在热浪中微微晃动,靶心的红点像颗凝固的血珠。她深吸一口气,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弓弦的拉动声。
“放。”萧秋轻声说。
林洛筠松开手指,箭矢“嗖”地一声破空而出,却在离靶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坠落在地上,扬起一小团尘土。
“第一次射箭,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萧秋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很多人第一次连弓都拉不开呢。”
林洛筠却有些泄气,皱着眉看那支躺在地上的箭:“还是差太远了。”
“射箭和断案一样,讲究的不是准头,是心定。”萧秋弯腰捡起那支箭,用指尖擦掉箭杆上的灰尘,“你看这箭杆,得直,得韧,才能飞得远。人也一样,心里要是拧巴了,再努力也射不准。”
许山晴走过来,递给萧秋一条干净的毛巾,又给林洛筠重新倒了杯酸梅汤:“秋秋刚学的时候,箭都能射到旁边的杨树上,还差点把自己的手给崩了。”
萧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许山晴笑着抬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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