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的终于抬头了,戴着一个老式耳挂助听器,贴着脸边。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纸,说:“那是个老人讲的,她讲一半听力跟不上了。我那时候坐在她对面,听了十五分钟。”
“你是讲述志愿?”
“以前是。”
“你叫什么?”
她没说话,过了两秒,把书放在架子上,说:“贺音。”
张恕点了点头,把那张纸放回去。她问:“你是档案的?”
“我是张恕。”
她一挑眉,说了句:“你写字特别难认。”
“你不是说你听力有问题?”
“听力差跟认字不冲突。”
张恕懒的跟她争,掏出本子准备登记。
“你这地方还接受访客申报吗?”
“接受。”
“你这不是书店吗?”
“也是。”
“你啥都收?”
“只收讲过话的。”
他一愣,看了她一眼。
贺音起身,走到书架边拿出一本泛黄的旧杂志,说:“这本里有一个讲述,四页。写的很好,你回头可以拿去看。”
张恕点点头,准备走。她又说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记住那个编号吗?”
“为什么?”
“因为那天她说她做梦梦见水,自己从楼梯上走下去,一直走,不停走。她说走到尽头的时候,就没声音了。”
张恕站了两秒,没说话。他走出去的时候,脚底下踩了一张纸,是谁踩皱了的一页通讯录。
他低头看了一眼,页脚写着“失联编号第三类”。
他蹲下把那张纸折了折,揣进口袋。
那天他回到资料室,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上九点半,他打开资料系统,把那张“未归档”的编号点进校对页,发现备注是:资料疑似缺损,语音断点无法还原,建议封档。
那一刻,他点了编辑,删掉那句话,换成了新的——
“已确认现场记录人身份,听力受限者口述完备,可恢复原档。”
他在备注后写了三个字:“贺音听。”
写完这句话,他手没动,盯着屏幕十几分钟没转页。
外面天黑透了,资料室空了,风把那张纸轻轻吹起一点,他伸手压住了。
那天之后,张恕每周去一次旧书铺,第一次是交资料,第二次是拿副本,第三次他没理由,就去了。
贺音那天坐在店里收书,一边贴胶一边问:“你今天怎么又来了?”
他说:“我路过。”
她头都没抬:“你这路怎么拐的?”
他说:“系统地图错了。”
她笑了一声,说:“你们系统的人都怪怪的。”
张恕没回,坐下来,看着桌上一沓旧资料。
她问他:“你到底信不信,讲述是能听清的?”
他说:“我信记录。”
她说:“我信耳朵。”
他看着她手里那本还没贴完页的旧书,问:“你还听的见吗?”
她抬头,说:“我听的见你。”然后低头继续贴。
那天他们坐了一下午,她贴书,他看编号。没人说话,外面风响,玻璃在震。
晚上他走的时候,她说:“你别走太快。”
他愣了一下,说:“你跟不上?”
她说:“不是,我怕你走太快,下次又找不到这路了。”
张恕点了点头,没说话,推门出去。
他走到门口那一瞬,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上头还贴着那张手写的通知。
风一吹,纸角翘起来,他走回去,把角抚平,用手指按了两秒。
那天起,他开始每周标一个点,命名是“贺音书铺”。
他在系统里加了一个新词条,叫“口述反馈人工节点(临时)”。
他在备注里写:
“这个点,有人听。”
张恕那天起的特别早。
他原本是被窗外一阵装修声吵醒的,楼下在换煤气管道,咚咚哐哐地砸,震的窗框都在响。他坐起来的时候天还灰着,窗台积了点水汽,空气冷的像刚解冻的铁板。
他泡了杯茶,才喝两口,就想出门走一走。手机上跳出来一个提醒,是他自己前几天设的备忘录——“清理未处理纸质资料副页”。
副页在哪?在旧书铺。
他犹豫了下,把水放下,换了件干净点的毛衣就出了门。
走到街口的时候天亮了一点,老头老太在广场边遛弯,早市那边飘着油饼的味。张恕没进摊子,径直拐进了那条小巷,走到头的时候,旧书铺的招牌已经能看见。
门开着,一如既往地没灯,灰扑扑的。
他轻手推门进去,脚刚踩进屋,耳边就听见贺音那句:“鞋底擦一下,昨天下雨,地还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确实脚底带着点泥。他也没说话,拖着脚后跟蹭了两下,走进书架那边。
“今天怎么这么早?”
“起来早了。”
“你平时不是十点以后才晃?”
“楼下装修。”
贺音没再追问,坐在原地整理书页。她身边摆着一堆小瓶小罐,有透明胶、有纸胶,还有一瓶她自制的糨糊,全贴书角用。
张恕坐到桌边,看着她贴封面。
“你这东西到底能贴的住?”他问。
“比你们的档案封面还牢靠。”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这糨糊是米汤熬的,搁一天结一层胶,比你那些打印贴纸强。”
他摸了摸封面边缘,那胶确实不黏手,但粘的挺牢。
“你今天没吃早饭吧?”她又问。
“怎么知道的?”
“你一饿手就揣兜里不动。”
张恕被说中了,也不恼,把手抽出来搭在桌上。贺音从旁边袋子里掏了半块窝头,还有一个装咸菜的小塑料罐。
“要不要?是昨天剩的,没坏。”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这人吃这么简单?”
“热水冲一冲就能下咽的,都是能活下来的东西。”
张恕低头咬了一口,那窝头不硬,咸菜也不咸,反倒还带点柠檬味儿。
“你放糖了?”
“柠檬皮泡的,不放糖。”
“怪有意思的。”
“我舌头不敏感,只能吃重口的。”
“你耳朵也不灵。”
“我耳朵虽然不好,但别人装聋我听的一清二楚。”
张恕笑了。
他极少笑,这回是实打实憋不住那种。他一边嚼窝头一边看着她低头贴书,动作不快,手上带着点旧书卷角的灰,像一层老香灰落在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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